暴雨如注的午后，欧阳清欢将最后一道数学错题的解析誊写进防水笔记本时，病房窗外的天空正裂开一道银蛇般的闪电。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响如同密集的鼓点，瞬间将市一医院住院部的灰色轮廓冲刷成模糊的水彩。她伸手去够窗台的瞬间，父亲欧阳钧呈的指尖在金属病床栏杆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像某种焦虑的 Morse 码。
"欢欢！快关窗！"
父亲挣扎着要起身，锁骨处的牵引装置却发出"咔嗒"轻响，疼得他闷哼出声。欧阳清欢冲过去时，冰凉的雨丝己洇湿了摊在床头柜的英语作文范文，墨水在"梦想"二字上晕开淡紫色的涟漪，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她瞥见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意，心电监护仪的绿线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震颤。
"今天别回学校了。"欧阳钧呈的声音裹着浓重的疲惫，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艰难滚动，"仁义的人还在暗处，这种天气…..."
"最后一次模考不能缺席。"欧阳清欢将折叠整齐的荧光黄雨衣塞进书包侧袋，拉链拉合的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许志琛哥会在校门口接我。"她刻意忽略父亲眼中沉下去的担忧，转身时，林知夏留下的DNA发卡从校服领口滑落，冰凉的螺旋结构擦过锁骨，让她想起那个总在实验室里哼着跑调民谣的温暖身影。
暴雨倾盆而下的瞬间，城市像被倒扣的墨水瓶。 欧阳清欢撑着伞冲进雨幕时，积水己漫过运动鞋的鞋带。她跑向公交站的途中，巷口突然冲出一辆黑色轿车，轮胎碾过积水的轰鸣里，副驾的车窗降下一条缝，露出司机阴鸷的眼。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尖，让她脖颈骤然发紧。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许志琛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炸开蓝光："清欢！别坐公交，我马上到！"他的话音未落，另一辆银灰色商务车在前方急刹，车门滑开的瞬间，两个穿黑色雨衣的壮汉己踏入雨幕。
欧阳清欢转身就跑，书包里的试卷在雨水渗透下发出软烂的声响。她拐进逼仄的砖巷，石板路被雨水浸得油亮，脚下几次打滑。身后的脚步声混杂着雨点砸在伞面的轰鸣，越来越近。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追上时，一道刺眼的车灯劈开雨幕——许志琛的银色轿车斜停在巷口，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嘶鸣。
"上车！"他推开车门的动作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额角的血迹混着雨水滑进衣领。欧阳清欢刚坐进副驾，后车窗就"哐当"一声碎裂，飞溅的玻璃碴在她小臂上划出三道血痕。
"抓紧！"许志琛猛打方向盘，车载音响里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笛声——他早己将行车记录仪画面同步传输给了警方。暴雨中，两辆车在湿滑的街道上追逐，许志琛的衬衫后背被冷汗浸透，指节因紧握方向盘而泛白。他余光瞥见欧阳清欢正用颤抖的手从书包深处掏出个防水文件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塑封的复习资料。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学习？"他又急又气，却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欧阳清欢没抬头，只是把文件袋抱在怀里，小声说："物理电磁感应那道错题解析…...不能湿。"
当警车的红蓝灯光穿透雨幕时，追逐的商务车终于在十字路口被逼停。欧阳清欢看着警察押走戴着手铐的壮汉，紧绷的脊背骤然松懈，这才发现手臂的伤口正渗出血珠，染红了校服袖口。许志琛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指尖触到她皮肤时，发现她浑身都在发抖。
"疼吗？"他蹲下身，从急救箱里翻出碘伏棉签，声音放得很轻。
"不疼。"欧阳清欢摇头，却在棉签碰到伤口时猛地瑟缩了一下。她从文件袋里抽出张草稿纸，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洛伦兹力公式的推导过程，"就是这道题的辅助线画法...淋湿了就看不清了。"
回到病房时，欧阳钧呈正守在窗前，一夜未眠。 看到女儿平安归来，他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颤抖着张开双臂。欧阳清欢扑进父亲怀里，闻到熟悉的消毒水混着中药的味道，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时，父亲也是这样抱着她坐在急诊室的长椅上。
"清欢，别再让我担心了。"欧阳钧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妈妈在国外做学术交流，要是知道你出事…..."他没说下去，只是把女儿抱得更紧。欧阳清欢埋在父亲略显单薄的肩窝里，发现他病号服下的肩胛骨硌得她生疼，这才惊觉父亲比三个月前瘦了太多。
窗外的暴雨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启星药业大楼的轮廓在水雾中若隐若现，顶层实验室的灯光却始终亮着，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欧阳清欢知道，那是父亲和林知夏未竟的理想在燃烧。
当晚，病房的夜灯调成了暖黄色。 欧阳清欢坐在折叠椅上，用透明胶带仔细粘贴被雨水浸皱的试卷。许志琛坐在床尾的小桌前，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滚动着"希望三号"的临床试验数据，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手臂上缠着的纱布。欧阳钧呈靠在床头修改实验方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窗外的雨声交织成奇特的韵律。
"这个数据模型可能需要再优化。"许志琛忽然开口，把电脑转向欧阳钧呈，"D组患者的抗体浓度曲线..."
"这里的误差范围可以缩小。"欧阳清欢放下胶带，指着屏幕上的图表，"就像解数学题时，辅助线画对了，整个思路就通了。"她的指尖划过屏幕，不小心碰到许志琛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
欧阳钧呈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笑了："你们俩啊，一个把科研当解题，一个把解题当科研。"他的笑声带动了胸口的伤，忍不住咳嗽起来。欧阳清欢立刻递过温水，许志琛则默默调小了空调的风速。
凌晨一点，欧阳清欢终于抄完最后一道错题。她揉着发酸的手腕，抬头望向窗外，雨过天晴的夜空裂开道缝隙，几颗疏星正努力挤破云层。她轻轻抚摸着林知夏留下的DNA发卡，冰凉的金属在掌心渐渐捂热。书包侧袋里，林知夏的旧笔记本露出一角，扉页上的字迹在记忆里清晰起来：科研和高考一样，都是在黑暗里独自前行的路，但只要心里有光，就能找到方向。
许志琛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递来一杯热牛奶："还剩十天，不用这么拼。"
"嗯。"欧阳清欢接过杯子，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深夜的寒意，"但有些题，现在不解，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她看着启星药业大楼的灯光，眼神变得坚定，"就像'希望三号'，就像…...守护想守护的人。"
许志琛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两人并肩站在窗前，听着雨停后的第一声虫鸣，看着启星大厦的灯光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固执地亮着。那光芒与病房里的夜灯、笔记本电脑的微光交织在一起，在高考倒计时的最后十天里，勾勒出属于他们的守护星轨。
欧阳清欢知道，这场与时间和黑暗的赛跑，她不是一个人在奔跑。父亲的理想、林知夏的遗愿、许志琛的守护，还有那些等待新药的患者，都是她笔下沉甸甸的重量。而此刻窗外的星子，正像高考结束后，她和许志琛要一起去看的凌晨场《星际穿越》的银幕，终将在跋山涉水后，亮起属于他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