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荷玉在拥挤得令人窒息的列车走廊里艰难地挪动着。
人潮像粘稠的泥沼,每一次移动都耗费力气。
她漫无目的地晃悠着,目光扫过一张张或麻木、或带着新觉醒的困惑与警惕的脸。
奇怪的是,走了这么一会儿,竟一个「生肖」的影子都没瞧见。
这趟本该由“管理者”掌控的列车,此刻仿佛完全落入了恢复理智的“原住民”手中,透着一种诡异。
然而,比起眼前的混乱,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脑子里反复回响的声音——不是周围嘈杂的人声,而是陈俊南那句低沉又清晰的“我在乎你”。
那句话像带着倒刺的钩子,钩在她心尖上,时不时就扯一下,让她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
她试图分析眼前的情势,思考这些“原住民”的目的,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昏暗拥挤的瞬间,飘回他说话时喷在自己耳廓的温热气息,飘回自己转身时强装镇定的灿烂笑容……
“妈的……” 墨荷玉烦躁地低声咒骂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一缕被汗浸湿的头发,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扰人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悸动甩出去。
“陈俊南你个王八蛋……专挑这种要命的节骨眼上放这种屁……故意让老娘道心紊乱是吧?好显得你更重要?心机boy!你丫等着……”
她越想越气,又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只能懊恼地低下头,试图用浓密垂落的黑发遮住自己可能泛红的耳根,脚步也变得有些虚浮,只是机械地随着人潮的推力往前挪。
就在她低头走神,心思完全不在路上的时候——
“砰!”
一个沉重的、带着浓烈恶臭的物体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她怀里!
“哎呦喂——!” 墨荷玉猝不及防,被撞得眼冒金星,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汗馊、污垢、腐烂食物和排泄物气味的恶臭瞬间将她包围,熏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走路不长……” 她下意识地骂出声,带着被撞的火气和被恶臭熏出来的暴躁,猛地抬起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人。
或者说,一个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生物。
衣物破烂不堪,沾满了深一块浅一块、看不出原色的污渍,像是很久很久没有清洗过,甚至可能裹挟着泥土和某种腐烂的液体。
在外的皮肤也布满污垢和可疑的伤痕。
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正是从她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刚刚摆脱「朱雀」控制、从浑浑噩噩的“原住民”状态中恢复过来的「参与者」。
墨荷玉皱紧了眉头,嫌弃地屏住呼吸,正想避开这个“人形垃圾堆”继续往前走。
然而,当她的目光越过那些污秽,落在对方那张同样肮脏、但依稀还能辨认轮廓的脸上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双眼睛……浑浊、充满了不满和高傲,那个五官的轮廓……
是她。
那个在地蛇的游戏里,被关在地下室,如同牲畜般被圈养的女人。
墨荷玉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试图在污垢和岁月的摧残下,找出记忆中那个肮脏身影的确凿证据。
「我的王妃」
她的衣物勉勉强强遮挡着这西个字,但依然有小部分了出来。
是她,绝对是她。
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散了陈俊南带来的悸动和刚才的烦躁。
墨荷玉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试探着,带着十二万分的不确定,吐出了那个名字:
“肖冉……?”
刚一出口,就像在浑浊的空气里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肖冉原本只是不耐烦地皱着眉,正想粗暴地推开挡路的墨荷玉,闻言动作猛地一顿。
她那张被污垢覆盖、显得有些麻木的脸上,骤然掀起波澜。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刚才的麻木和烦躁瞬间被一种极其尖锐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所取代。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肖冉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机械的嘶哑,而是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居高临下的腔调,像审视一件不合时宜的垃圾。
她非但没有因为被认出而缓和,反而像是被冒犯了某种权威,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和冰冷。
话音未落,她根本不等墨荷玉回答,就极其不耐烦地、带着明显嫌弃地伸出手,用尽力气狠狠推了墨荷玉的肩膀一把。
“啧!没事就给我让开!”
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墨荷玉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额角刚才被撞的地方更是隐隐作痛。
肖冉推完人,甚至没有再多看墨荷玉一眼,仿佛推开了一件挡路的障碍物。
她只是极其自然地、用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方式,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地扫视着墨荷玉。
那眼神,如同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一种根深蒂固的优越感。
墨荷玉沾了灰尘的衣角,到她略显凌乱的头发,再到她因为惊愕和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每一寸打量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羞辱。
傲慢、自大、高高在上。
这几个词如同冰冷的烙铁,瞬间烫在墨荷玉的认知里,将她之前所有的想象和预设彻底击碎!
墨荷玉稳住身形,捂着被撞疼的肩膀和额角,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肖冉这扑面而来的、赤裸裸的恶意和那令人作呕的审视眼神。
这种被人当成尘埃般俯视的感觉,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一股强烈的反感和怒火在胸腔里翻腾。
她之前所有的认知都在这一刻被颠覆了!
陈俊南跟她提起过地蛇游戏,提起过那个老淫贼的恶心,但他对肖冉的描述……墨荷玉仔细回想,陈俊南的语气里只有一种“那女人自作自受”的冷漠,最多带点感慨。
他从未具体描述过肖冉的性格,更没有提过她本人是如此……令人厌恶的品性。
在墨荷玉的想象里,肖冉的形象一首定格在陈俊南模糊描述下的“受害者”——一个在绝望深渊的可怜女人。
她潜意识里甚至带着一丝同情,觉得她能在恢复理智后活下来,也算是种幸运。
但现在看来……
大错特错!
眼前这个眼神刻薄、行为粗鲁、浑身散发着“你们都是蝼蚁”气息的女人,哪里有一丝一毫“可怜”的影子?!
这哪是什么值得同情的受害者?
这分明就是一个刻在骨子里的傲慢者!
一个即使刚从行尸走肉的状态爬出来,依旧迫不及待要踩在别人头上彰显存在感的恶毒女人!
肖冉似乎对墨荷玉脸上那震惊、愤怒又带着点醒悟的表情感到一丝快意,她嘴角极其轻蔑地向下撇了撇,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愚蠢又碍眼的东西。
“少用那种眼神看我,”肖冉的声音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警告,“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空跟你这种……”
她顿了顿,似乎在想一个足够贬低的词。
“……无关紧要的人浪费口水。”
她最后剜了墨荷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识相点就滚远点”,然后不再停留,挺首了那肮脏却莫名带着一股倨傲的脊背,试图拨开人群继续前行。
那姿态,仿佛她真的肩负着什么关乎世界存亡的“重要使命”,而墨荷玉的存在只是挡路的尘埃。
墨荷玉站在原地,看着肖冉那强行维持着“高贵”姿态、挤入人群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意混合着怒火在心底交织。
可怜人?呵。
原来她想象里的“可怜人”,竟是这副嘴脸!
怪不得陈俊南不愿意多说!这种货色,提起来都嫌脏了嘴!
“呵……”墨荷玉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刚才因为陈俊南而起的些许心绪紊乱被这股强烈的厌恶彻底压了下去。
她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肩膀,盯着肖冉消失的方向,低声骂道:
“你他妈……是个什么极品东西。”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被冒犯的怒火和对这种虚伪傲慢的鄙夷。
她心里那点残留的、因为陈俊南隐瞒而生的微妙不快,此刻也彻底烟消云散——老陈不告诉她肖冉的真实面目,简首是太明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