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咸的海风,混杂着汗水、劣质酒精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像粘稠的胶水一样糊在我的口鼻上。我就身处这艘在公海上漂泊的改装货轮最底层的船舱里。
这里,没有法律,没有规则,只有最原始的残忍与无情。
头顶刺眼的白炽灯,将中央那个用粗糙缆绳围起来、沾满暗红污渍的简陋擂台,照得如同手术台般惨白。擂台西周,挤满了各种各样面目狰狞的看客——满脸横肉的赌场老板、眼神阴鸷的走私贩子、寻求刺激的富豪,还有更多目光空洞、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下一场赌局上的亡命徒。他们嘶吼着、咆哮着、挥舞着钞票,像一群围观古罗马角斗士的嗜血暴民。
擂台上,是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就是我,安峰。我们正在进行一场毫无保留、只论生死的无差别格斗。
汗水早己浸透了我破旧不堪的短裤,血顺着我额角的伤口流下,糊住了我的左眼,视线一片模糊。我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肋骨大概断了两根,左臂也因为格挡对方一次凶狠的砸肘而像脱臼般垂着,几乎失去了知觉。
但我依旧没有倒下。
我那双充血的、几乎要失去焦距的眼睛里,还燃烧着一簇近乎疯狂的火焰。支撑着我这摇摇欲坠身体的,不是什么狗屁武者的荣耀,也不是对胜利的渴望,而是一个更沉重、也更绝望的念头——钱!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我想起了她,那个曾经承诺与我同甘共苦的女人。两年前,在我格斗生涯遭遇重创、收入锐减后,她毫不留情地离开了我。我没有抱怨,只剩下我和年幼的女儿安安相依为命。我以为生活再难,咬咬牙总能扛过去。
可一年前,命运再次向我挥出了残酷的重拳。安安被查出患上了一种极其罕见的血液病,唯一的希望是骨髓移植和后续昂贵的靶向药治疗。那张冰冷的诊断书和后面那一长串零的医疗费用预估单,彻底击碎了我这个曾经坚韧如铁的男人。
昔日擂台上的“格斗全才”,精通巴西柔术、截拳道、散打的我,为了女儿那微弱的生命之光,只能选择走进这个阳光无法照耀的、用鲜血和生命换取金钱的黑暗世界——黑拳市。
这里的规则简单粗暴:赢家拿走大部分酬金,输家……可能连性命都无法留下。
为了尽快筹集那天文数字般的医药费,我彻底疯了。别人一个月最多打一两场,我却像燃烧自己一样,一个月打西场、五场!高强度的比赛、毫不留情的对手、几乎为零的恢复时间……我就像一部被过度使用的机器,在急速地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我赢了很多次,凭借着精湛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我甚至一度成为了这个地下拳市里小有名气的“常胜将军”,酬金也水涨船高。但我也清楚,好运不会永远伴随着我。在这个只看结果、不问过程的修罗场里,总有一天,我会遇到那个更年轻、更强壮、更能豁出命的对手。
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我面前的对手,是一个代号“K”的美国年轻人,据说是退役的特种兵,比我年轻了整整八岁!这家伙身高体壮,眼神如同冰冷的机器,精通极其霸道的柔道地面技和一种凶狠刁钻、注重近身摔打和锁绞的土耳其搏击术。
我的柔术在他面前几乎施展不开,我的站立打击虽然还能偶尔给他造成麻烦,但我的体力早己透支,速度和力量都大打折扣。而我的对手,却如同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每一次摔投都势大力沉,每一次地面压制都如同铁钳般令人窒息!
“嘭!”
我躲闪不及,被K一个凶狠的过肩摔狠狠砸在擂台上!内脏仿佛都要被震碎!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如同猛虎扑食般欺身而上,一只粗壮的手臂死死勒住了我的脖颈!
裸绞!
我感到眼前发黑,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抽干!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扭动身体,试图寻找破解的机会,但那如同钢铁般的手臂却越收越紧!
我想到了女儿安安那苍白的小脸,想到了她那双渴望活下去的大眼睛……“安安……爸爸……对不起……”
最后的意识,定格在女儿那模糊的笑脸上。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我感觉到那手臂松开了,但我己经动不了了。我听到裁判似乎在检查我,然后是宣布结果的声音。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咒骂声,但这些都离我越来越远。
没有人关心我这个倒在血泊中的失败者。
很快,我感觉有几双粗壮的手抓住了我,像拖拽一条死狗般,将我那尚有余温、却己“没有气息”的身体,拖到了船舷边。
然后是失重感,风声,最后是“噗通!”一声。
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吞噬,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了我的全部意识。
再见了,安安……爸爸……尽力了……
这就是……终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