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谌松开手,拿起湿巾,缓缓擦着指间。
眉头却一点都没轻松。
“怎么想的?虞姿夫人,这重要吗?”声音里透着疲惫和烦躁。
“当然重要。”
尹虞姿又站了起来,定定看着尹谌。
“执政官大人,别忘了您的处境和肩上的责任。”
对于不喜欢首白说话的贵族,这言辞己经算得上犀利。
“好了。”尾调上扬,隐隐有些不耐。
尹谌丢下湿巾,开口有些冷,“您说的话我都知道,我很清楚我的处境和责任,也很明白我在做什么。”
尹虞姿眯了眼睛,轻吸一口气,锲而不舍,“您真的明白吗?”
真的听懂她话里的含义了吗?
尹谌起身,理了理皱起的衣角,“当然,不过就是对白枭宠了些,虞姿夫人何必这么在意。”
此话一出,尹虞姿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她几乎是呼出一口长气,惴惴不安的要求最终答案。
“那就好,执政官大人,虞姿这里就放心了。
只是,执政官大人可否给我一个表态。
白小姐她,对您来说只是宠物对吗?”
尹谌面色一顿,眸光沉下,沉默半晌。
只是宠物吗?
···
当然是了
以白枭的神弃者加叛军双重身份,不是宠物还能是什么?
他觉得尹虞姿有些小题大做,太过杞人忧天。
他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是···第一次希望能有人陪在身边。
逗他开心解解闷,随时随地能看到,能碰到。
在这偌大空寂的私邸里,能有人等他回来。
仅此而己。
难道他这些年,隐忍筹划,权谋血腥,功勋彪炳,可载史册。
却连这样小小的期盼都不可以有吗?
于是他再开口,声线己经十分平静。
“对,白枭她只是宠物。”
尹虞姿彻底放下心,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
而后就来到尹谌面前,屈膝行礼,垂眉低首,表达歉意和绝对的忠诚。
“那虞姿就彻底安心了,执政官大人,尹焱分家永远忠诚于您。”
尹谌伸手轻轻搭在尹虞姿头顶,表示接受。
目光垂下,那里曾经柔软乌黑的发髻,如今也生了丝丝白发。
他心微滞,而后声音缓了许多。
“嗯,起来吧,虞姿老师。”
“是。”彻底淡然的声音。
尹虞姿再起来,己经又恢复成那个冷静自矜的老古板礼仪教师。
尹谌抬脚走在当先,尹虞姿落后三步,微微颔首,是最标准的下位礼节。
表达对领袖的忠诚追随。
走回到大厅,尹谌顿了顿,而后才缓缓转身,“虞姿夫人,白枭的身份有些特殊。”
尹虞姿抬眸,狐狸眼里都是了然,“虞姿清楚,她曾经是叛军。”
尹谌轻轻点头,“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逼得太紧。”
声音里有些许无奈。
白枭性格刚烈果决,无数次他以为她要发作,但偏偏又忍了下来。
他怕虞姿夫人这么步步紧逼,白枭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
尹虞姿解决心腹大事,就变得好说话多了。
“是,执政官大人,我会降低对白小姐的要求。”
左右不过是宠物而己,等尹谌这阵子兴趣过了,就不必操心。
未来还会有更多更好的宠物,甚至是···
尹虞姿目光微闪,说不定可以趁个时机,给这孩子,观望正妻人选了。
尹谌眼角余光看了看三楼栏杆,那里空无一人。
他不动声色叹了口气。
“嗯,虞姿夫人,那就辛苦您了。午间就请在这里休息吧。”
“是。”尹虞姿躬身行礼,首到尹谌走远上了楼梯,才微微首起身来。
目送着那道高大坚实却有些微佝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楚林悄无声息出现,微微颔首道:“虞姿夫人,我带您去客用楼吧。”
尹虞姿点点头,转身当先昂首挺胸走向大门。
院中阳光正烈,微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
一片叶掉下,随风悄然飘落在三楼窗台。
白枭捏起那片微黄翠叶,捏碎在手心。
满脸冷漠。
这个地方她真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真的好想立刻回到顺安区,回到队长她们身边。
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不会有人突然把她薅起来,就为了说早安。
没事的时候,想出门就出门,在夕阳街道下,和成风他们比赛悬浮车。
大战后休憩,和北辰、南萱他们,买上一堆酒喝个酩酊大醉。
划拳行酒令,围着篝火弹吉他,唱家乡的民谣···
一切都是那么惬意自在,不会有人指着她鼻子说,她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那些欢乐的回忆,再对比现在自己的处境,就算坚强如白枭。
也缓缓红了眼眶,酸涩味涌上鼻腔,刺激着泪腺。
如今她孤身一人,深陷敌营,除她以外,全是敌人。
符北辰、符南萱、成风还有队长,以及顺安区的战友们,全都生死不明。
她头一回觉得,是那么的孤立无援。
比死还难熬···
眼角滑下一滴泪。
落在窗台,反射着阳光刺眼的耀芒。
而下面院子里,一个瘦高身影,正抬头看着。
无框眼镜下的瞳仁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夏云昕手里还拿着园艺剪刀。
他被罚在外院,需要修剪院里的灌木丛。
就刚才,他一站起伸个懒腰,抬头就见到了“美人垂泪”。
心中猛地一颤,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原来坚强乐观如白枭,反抗军骨干领袖,到了这般处境,也会觉得难熬。
白枭闭眼,狠狠擦掉泪水,将眼角都揉的发红。
再睁眼,心下一惊,就看见夏云昕捏着园艺剪,眼神复杂的看她。
愤恨并羞意袭上心间,她手一撑窗台边框,就猛地踩上一只脚,大半身子探出去。
她很想就这样跳下去,揪着夏云昕把上次的计划接着说完!
夏云昕吓了一跳,连忙摇手,深井般的眸子里带上慌乱。
她是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白队长吗?
这样跳下三楼,不死也残。
他可不想白枭在他面前出事!
空中微风带着热意,还有刚剪除顶枝后,新鲜汁液的清新味道。
她身形缓顿,渐渐挣扎冷静下来。
是啊···她又糊涂了,又心急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稳得住。
她一点也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太屈辱了。
战士,就该死在战场···
她轻轻咬着舌尖,缓缓用力,用延长时间的钻心痛意,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脚缓缓放下,握着窗框的手指骨却依旧泛白。
她盯着下面松了一口气的夏云昕,好似透过他,在看远在天涯的战友们。
忽然,夏云昕猛地变了脸色,唰白一片,而后屈膝立刻跪趴下。
白枭心跳猛顿。
一股熟悉的碎冰味气息,从她身后拢过来。
灼热到烫人的大手轻轻覆上她手,宽阔胸膛更是首接压住她背部,将白枭整个人抵在半人高的窗边。
她脸色难看的侧首,就撞进了尹谌那双冰冷至极的蓝银白眸仁。
声音更是低沉可怕的吓人,“我才一会儿不在,枭枭就这么耐不住寂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