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顺着屋檐滴落成珠帘,塞妮丝倚在窗边数着水洼里泛起的涟漪。孕肚将晨袍撑起柔和的弧度,怀有身孕肚子让她的腰肢有些酸胀,她望着庭院里挥剑的保罗——剑锋掠过积雪的簌簌声里,忽然混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母亲,酸莓酱烤好了。」
梅茵的声音让塞妮丝指尖一颤,瓷勺磕在罐沿发出清脆的响。少年将烤得焦香的面包片递到她唇边,青虹色瞳孔倒映着庭院里不知疲倦的身影:「父亲把庭院的积雪都劈成了方格。」
保罗赤着上身挥剑,金发结满冰晶,木剑劈开晨雾的声响比往日更沉闷——他己经连续七天睡在马厩,稻草堆里还扔着件被剑风划破的睡袍,领口绣着塞妮丝名字的缩写。
塞妮丝咬住面包的力道重了些。酸涩的果酱在舌尖炸开,混着昨夜梦魇的余味——她梦见保罗独自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走在荒原上,而那孩子有着一头金发。晨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沾上果酱的手指:「告诉鲁迪,地下室三层的腌菜该翻坛了。」
「好,我会告诉他的。」
……
「咔嚓!」
保罗握着半截断剑跪倒在地,融雪浸透护膝,冰水顺着金发滴落在颤抖的手背。当他伸手去够另一柄木剑时,梅茵的鹿皮靴踏入视野。
「希露菲说胎动比昨天频繁了三分之二刻钟。」少年将热姜汤放在树桩上,附着着火魔术的双手吹出干燥的热风,扫过父亲结冰的鬓角,「母亲今早打翻了盐罐——这己经是第七次了。」
保罗的喉结剧烈滚动。断剑插进雪地三寸,他抓起姜汤一饮而尽,喉间的灼痛却比不过胸腔里翻涌的悔意。当梅茵转身离去时,他忽然嘶声问道:「她...还疼吗?」
「您该亲自去看看。」梅茵的脚步在雪地上印出深痕,「毕竟要当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阁楼的窗帘掀起一角。莉莉雅捧着止吐药汤的手微微发颤,镜片蒙着水雾。孕肚在宽松女仆裙下若隐若现,比塞妮丝显怀得更快——这个认知让她每夜都在抓挠小腹,首到梅茵送来雅博里斯草磨制的护手霜。
正午的阳光刺破云层,塞妮丝在厨房揉面团的手顿了顿。发酵过度的面团粘在指缝,让她想起新婚时保罗总爱偷吃生面团的顽劣模样。当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故意将面粉扬成雪雾:「劳驾把东南柜第三层的模具取来。」
身后的脚步停住,踌躇了一会,打开了上方的柜门。
保罗踮脚时肩胛骨擦过她发顶,孕期的塞妮丝长高了两公分。樱桃木模具递到半空突然撤回,他沾着面粉的拇指抚过妻子眼下的青影:「你该睡午觉……」
莉莉雅躲在储藏室门后吞咽着药汤。希露菲偷偷加的三勺蜂蜜甜得发苦,当她伸手去够水壶时,鲁迪的玩偶突然滚到脚边。蓝眼睛的布偶肚子鼓鼓的,拆开线脚露出塞妮丝缝的安胎草药包——甘蔗菊、覆盆叶、绣菊…每样都精确到克。
「老爷在修婴儿床。」
梅茵的声音惊得莉莉雅打翻药碗。
少年倚着门框擦拭袖白雪,刀刃闪烁出阵阵寒芒。「母亲说旧摇篮的木料容易蛀虫,父亲正在雕花。」他踢开滚落的药包,「要去看看吗?」
……
积雪渐渐融化,雪水浸湿了坚硬的冻土。
太阳刚刚升起的清晨,塞妮丝在厨房撞见莉莉雅踮脚取陶罐。孕肚即将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后撤半步。塞妮丝的手比意识更快地扶住摇晃的梯凳,莉莉雅的镜框滑落鼻梁,露出眼下浓重的青影。
「东南柜第三层有梅茵晒的甘蔗菊。」塞妮丝转身搅动燕麦粥,「加点蜂蜜能止呕。」
莉莉雅的指尖陷进梯凳软垫:「夫人...等化雪后...」
「等化雪后,」塞妮丝将蜂蜜罐推过料理台,「教我做北境的酸麦包吧?保罗说...说孩子们爱吃。」
「……好的。」
……
保罗的开始为新生儿雕刻新的婴儿床。梅茵发现父亲悄悄在剑柄缠上了防滑的软布,当第一朵冰铃花钻出雪地时,塞妮丝将绣着双胞胎纹样的襁褓放进莉莉雅的针线筐。
「就叫诺伦吧?」塞妮丝苍白的唇弯起月牙,「在古语里是『新芽』的意思。」
保罗正对着劈歪的床柱发怔。剑神流的雕花本该优雅如月下松,此刻却扭曲成荆棘缠玫瑰的图案。当他再次举起木槌时,塞妮丝的声音混着羊绒披肩的窸窣响起:「诺伦的「伦」字笔画刻反了。」
保罗的脊背绷成弓弦。塞妮丝裹着披肩的影子爬上未完工的摇篮,孕肚将「爱夏」的名字顶得微微鼓起。她捡起刨花堆里的刻刀,在保罗僵硬的注视下修改错字。松木香混着她发间的铃兰气息,让剑士指节捏得发白——这是出事以来,她为数不多允许他靠近到能数清睫毛的距离。
梅茵站在阁楼窗前,看着父亲抱着修改好的摇篮走向主屋。莉莉雅的窗户轻轻合拢,五个月的孕肚抵着窗台留下圆形水痕。
一颗颗流星自天边滑过,为平静的夜空激荡起阵阵涟漪。
「雪…化了呢…」
不知是谁的一声叹息,也许,是所有人的也说不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