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龙历413年的冬雪格外绵长,即便己经入春,天气也依旧寒冷,细碎的冰晶在窗棂上织成蛛网般的纹路。莉莉雅将最后一个餐盘擦净放入橱柜,蒸汽从洗碗池腾起,模糊了镜片下紧绷的眉眼。她擦干手上的水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有些事是隐藏不下来的。
于是,她挑了一个晚饭后的时间,看着洗干净的碗筷,莉莉雅深吸了一口气,折身走出厨房来到了众人面前。
这个行为引起在饭桌上互相聊天说话的众人注视。
餐桌上,保罗正用面包屑逗弄塞妮丝隆起的小腹,金发垂落在妻子肩头。
梅茵己经能猜到是什么事情了,首接把鲁迪撵了出去。
鲁迪:?
塞妮丝眨了眨眼。
「话说...莉莉雅今天是不太舒服么?我看你从刚才吃饭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呢。」
莉莉雅飞快地瞥了眼桌子旁诧异看着她的保罗,躲开了梅茵的视线,她深深吸了口气,眼镜后的瞳孔十分平静,低头向塞妮丝鞠躬道。
「...非常抱歉,我怀孕了。」
塞妮丝脸上的笑容呆滞了一瞬,随即缓缓消失在脸上,这个消息一时之间没有让她反应过来。
而一旁的保罗却是神色骤变。
鲁迪躲在墙壁后面呆滞地将目光不停在塞妮丝和故作淡然的莉莉雅脸上反复游弋。
「三个月前围猎归来那几天。」莉莉雅的镜片蒙着雾气,「老爷醉得厉害,说梦见少爷们在魔大陆遇险......」她的声音被保罗猛然起身带翻的椅子掐断。塞妮丝抚在孕肚上的手骤然收紧,羊绒披肩滑落在地,露出锁骨下方淡红的抓痕——那是保罗昨夜缠绵时留下的印记。
梅茵的指甲掐进掌心,袖白雪刀鞘在斗篷下发出细微嗡鸣。他知道父亲每年雪夜都会做那个噩梦——梦见转移事件中失去所有家人。
他的转生己经影响了太多,人神说不定己经注意到了他。
鲁迪怀里的玩偶滚落桌底,希露菲的绿发从厨房门边仓皇缩回,很快传来瓷器轻碰声——她在厨房准备安神茶。瓷壶与托盘的磕碰声清脆如冰裂。梅茵的指节扣住袖白雪刀柄,青虹色瞳孔映出父亲惨白的脸——这位曾一剑斩杀狼王的剑士,此刻正被自己的佩剑钉死在道德与欲望的刑架上。
「去书房跪着。」塞妮丝着婚戒上的格雷拉特家纹,「在你想起剑士的荣誉之前,别让我看见你。」保罗的金发垂在额前,她拾起披肩的动作优雅如常,唯有颤抖的流苏暴露了濒临崩溃的体面。保罗的金发扫过莉莉雅僵硬的肩头,带起一丝若有似无的铃兰香——那是塞妮丝晨浴时惯用的浴盐气味。
暴风雪在午夜达到顶峰。梅茵端着药草茶推开主卧门,摇篮曲乐谱正躺在塞妮丝膝头簌簌颤动。月光掠过谱面上干涸的泪痕,将「献给鲁迪乌斯的初啼」的字样照得惨白。「梅茵觉得...」塞妮丝的手虚悬在孕肚上方,塞妮丝的手指抚过微微隆起的腹部:「梅茵觉得,小宝宝会喜欢哥哥唱的歌吗?」
阁楼传来木箱翻倒的闷响。莉莉雅蜷缩在储物间的阴影里干呕,女仆裙下摆沾着冰碴——她试图连夜出走,却被暴风雪逼回。袖白雪的刀光映出她腕间淤青,那是翻窗时被铁栓划伤的。「您该喝药了。」少年将安神香囊塞进她僵硬的掌心,雪松气息裹着幽绿的微光。
「大哥…你恨她吗?」鲁迪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转角,希露菲织的围巾裹住他大半张脸。梅茵将安神香囊塞进弟弟手中,青虹色瞳孔倒映着摇晃的烛火:「该恨的是纵容欲望的父亲,但...」
但我们都记得他彻夜守着生病的母亲,记得他在魔物爪下哪怕浑身是血也要保护孩童时期的我们。鲁迪咽下未尽之言,看着希露菲踮脚往莉莉雅房门缝塞暖手炉。
晨光刺破云层时,保罗的佩剑依然插在门廊积雪中。塞妮丝系着孕肚托带出现在餐厅,将蜂蜜抹在烤面包上推给莉莉雅:「今天开始你搬到客卧,等春天道路通了...」她抚过婚戒上格雷拉特的家徽,碧绿瞳孔倒映着女仆裙摆的茶渍,「等孩子出生再决定去留。」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煎蛋的滋滋声里。鲁迪蹲在书房门口,玩偶的绒毛沾着雪水。身旁保罗的剑穗上缠着的幸运结沾了雪水,那是梅茵七岁生日用发带编的。「母亲今早吃了两份煎蛋。」梅茵将热汤放在书桌旁,「她说北境产的腌鲑鱼对胎儿好。」
保罗的指节捏得发白,突然抓起大剑冲向暴雪覆盖的庭院。剑神流的奥义在雪幕中炸开冰晶,曾经斩落霜狼王的剑刃此刻只能劈碎虚无。梅茵默默数到第二百七十西次挥剑,终于听到重物坠地的闷响——精疲力竭的剑士倒在雪堆里,金发与苍雪融为一体。
「告诉莉莉雅...」保罗的喘息化作白雾,「等孩子出生,如果是男孩,我会亲自教导他剑术。」
冰棱从屋檐坠落,在阳光下碎成彩虹。希露菲哼着走调的摇篮曲擦拭水晶灯,鲁迪假装没看见她偷偷往莉莉雅的安胎药里加枫糖。梅茵袖中的护身符微微发烫——远在东南方西隆王国的洛琪希手上,一枚银币在晨光中泛起涟漪,命运的齿轮依旧朝着既定的轨迹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