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马在潮湿的夜风里簌簌作响，燕九霄指尖的烟头忽明忽暗，照亮青石板上七具裹着符纸的尸体。他蹲下身扯开第三具尸体的领口，腐肉间嵌着的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震颤——这物件三日前还在法租界古董黑市的玻璃柜里，此刻却沾着湘西赶尸人的尸毒。
"燕老板验货倒是比巡捕房讲究。"
戴斗笠的老者从浓雾中现身，腰间五枚铜铃随着脚步纹丝不动。燕九霄鼻翼微动，嗅到他蓑衣下透出的龙涎香——这味道与半月前特高课少佐书房熏香如出一辙。他抬脚勾起具尸体，腐尸怀中跌落的鎏金怀表正指向亥时三刻。
"马帮的'纸人张'亲自送货，这批明器怕是要过阴阳界。"燕九霄用烟头烫开尸身脚底符纸，朱砂混着尸油凝成北斗纹，"听说张老昨夜在枫泾桥折了六个徒弟，就为运这口薄皮棺材？"
纸人张斗笠微抬，露出半张布满尸斑的脸。他袖中抖出串纸马，马鬃竟是用人发编织："青帮要的货走水路，白莲教求的香火走旱路，燕老板这七具湘西喜神..."枯手突然掐住腐尸咽喉，"走的是黄泉路！"
腐尸口中猛地喷出黑水，燕九霄旋身避让时，怀表链子恰被腐蚀断裂。表盖弹开的刹那，表盘背面翡翠镶成的北斗七星图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这图案与二十年前药王谷密室壁画分毫不差。
红绡对着梳妆镜贴上最后一片人皮，铜盆里的药汤突然泛起血沫。她扯开旗袍高领，锁骨处的同心蛊纹正渗出靛蓝汁液——这蛊虫三日前才从青帮小头目心口挖出，此刻却与窗外纸马嘶鸣共振。
"姑娘的易容术，倒是比百乐门红牌精细。"
曹无伤的声音从留声机喇叭花里钻出来，红绡反手将发簪钉进唱片，翡翠簪头刺穿的虫尸爆出硫磺味。她踢翻铜盆，药水在地板汇成北斗图形："义父既然找到白莲教圣女的同心蛊，何必拿东洋人的傀儡虫试探？"
暗门轰然开启，十二盏幽冥灯映出曹无伤阴鸷面容。他手中青铜罗盘指针吸饱尸血，正指向红绡心口："为父在霞飞路备好三十六具生辰纲，就差我这乖女儿心头三滴血..."
红绡突然扯开旗袍盘扣，雪白心口处蛊纹裂开血口。曹无伤手中罗盘骤然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在墙面拼出"亥时三刻"的甲骨文。当巡捕房哨音刺破夜空时，梳妆台镜面赫然显现出苏州河码头方位图。
燕九霄踩着纸马跃过界碑，身后七具腐尸突然首立如生。他摸出怀表贴近碑文，表盖翡翠星图与碑上蚀刻的北斗纹严丝合缝。当怀表齿轮咬合声与尸群脚步声重合时，河面忽升起西十九盏莲花灯。
"燕先生可知这怀表，本该在明治神宫供着？"
特高课少佐竹内修一从灯影里走出，军刀挑着的纸马正熊熊燃烧。燕九霄瞥见他腰间翡翠挂件——那并蒂莲纹与二十年前沉棺女尸手中玉珏如出一辙。他屈指弹飞烟头，火星在尸群中燃起北斗图形："竹内少佐的甲马符画得糙了些，火候还不及马帮学徒。"
竹内猛然劈碎界碑，碑身竟露出青铜夹层。燕九霄怀表盖子弹开的刹那，表芯飞出的翡翠星图正正嵌入青铜凹槽。河底突然传来齿轮转动声，七具腐尸齐刷刷跃入漩涡，裹挟着那口薄皮棺材浮出水面。
"昭和二年九月十八日，多谢燕桑献礼。"
竹内狂笑着挥刀斩向钢索，棺材盖被气浪掀翻的瞬间，燕九霄瞳孔骤缩——棺内躺着的竟是他二十年前亲手埋葬的青鸾，心口处蛊纹正与红绡锁骨图案遥相呼应。腐尸怀中的青铜罗盘突然吸饱月光，指针在红蓝光束间裂成两半。
红绡立在渡轮桅杆上，掌心蛊虫在月光下蜕变成翡翠色。她望着江面漂来的纸马残骸，突然扯开衣襟将蛊虫按进心口。同心蛊纹爆出刺目蓝光时，对岸日清汽船会社仓库轰然炸开，火光中浮现的北斗星图与二十年前永陵地宫星轨完美重叠。
燕九霄从水底钻出时，手中攥着的半块翡翠玉珏正渗出血丝。他望向爆炸方位，突然想起青鸾咽气前那句"五百年后黄泉见"。当怀表指针挣脱表盘飞向火光时，他终于看清翡翠星图里微雕的现代数字——2023.9.18。
江面突然掀起巨浪，纸马残骸在漩涡中拼成硕大的并蒂莲。燕九霄潜入水底前最后回望，隐约看见红绡立在燃烧的渡轮上，白发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