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崖贴着描金戏箱的铜锁孔，耳垂上坠着的翡翠耳环微微发烫。这口从法租界拍卖行流出的紫檀戏箱，箱角暗刻的北斗七星纹与三日前百乐门胸口的簪痕如出一辙。她捏着眉笔在掌心画出永陵山脉轮廓，笔尖忽地戳向身后："虞老板的《游园惊梦》，唱的是杜丽娘还魂，还是曹督主借尸？"
铜镜里映出虞老板勾着胭脂的指尖，那截小指比常人短半寸——恰与十五年前东厂档头陆乘风画像上的六指吻合。他转身甩开水袖，袖口暗纹在汽灯下绽出药王谷图腾："沈小姐若肯卸了这层人皮面具，虞某便拿箱中《长生殿》孤本作赔。"
汽灯忽然爆出火花，沈青崖旋身避开飞溅的灯油，假髻中暗藏的金针己钉住虞老板衣摆。细如发丝的机关线从地板裂隙窜出，缠住她脚踝的刹那，戏箱顶盖砰然弹开——十七具巴掌大的青铜傀儡踩着《霓裳羽衣曲》节拍跃出，每具傀儡关节都嵌着翡翠碎片。
"陆乘风当年留下的北斗匙碎片，"虞老板的护甲刮过傀儡天灵盖，露出底下墨家密符，"青帮寻了十年，倒便宜了沈小姐。"
沈青崖腕间银镯突然裂开，细链缠住最近那具傀儡。当她把傀儡举到眼前端详时，翡翠碎片倒映出包厢玻璃窗后的狙击镜反光。她娇笑着将傀儡抛向虞老板心口："虞老板不如解释下，东厂的七星傀儡阵，怎会刻着日本特高课的菊纹？"
唐十七踹开锈蚀的铁门时，硝烟味混着海腥气扑面而来。三十七口戏箱呈北斗七星阵排列，箱面泼洒的桐油在月光下泛着血光。他摸出怀表拧动表冠，表盖内藏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指向天枢位那口裂开的樟木箱。
"唐先生也喜欢听戏？"沈青崖的声音从横梁飘落，她高跟鞋尖正抵着口衔铜钱的貔貅雕像，"这《霸王别姬》的戏码，倒比虞老板唱的精彩。"鞋跟碾碎貔貅左眼，暗格弹出半卷泛黄的海图——仁丹广告下藏着永陵地宫剖面图。
唐十七的钢管杖突然暴长三尺，杖头雕花里射出钢丝缠住沈青崖脚踝。钢丝割裂丝袜的瞬间，仓库西角汽灯同时爆裂，黑暗中响起机关齿轮咬合声。他翻身滚向坤位戏箱，杖头喷出的磷火照亮箱内景象——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戏服女尸，心口插着翡翠簪头。
"昭和三年，特高课在横滨港做的嫁接实验。"沈青崖的金针钉住唐十七颈侧动脉，针尾药丝在尸身菌丝上燎起青烟，"用东厂活尸术混合西洋解剖学，倒是比青帮的勾当高明。"
唐十七突然扯开衬衫，心口纹着的北斗七星缺失两枚星位。当沈青崖的翡翠耳环贴近皮肤时，纹身竟渗出靛蓝荧光："陆乘风的六指不仅是机关钥匙，更是开启永陵的活体密码——唐先生十年前在药王谷换心手术，换的是谁的心？"
顾轻舟用镊子夹起戏箱夹层的油纸，鼻尖轻嗅："硝石混着龙涎香，东厂密档的防腐配方。"显微镜下的油纸纤维里，蜷缩着数十条休眠的墨家机关虫。他蘸取红酒滴在纸面，虫体遇水膨胀，触须在玻璃片上划出永陵地宫坐标。
"虞老板是特高课养的狗，"沈青崖对着梳妆镜补口红，镜面暗格里躺着支勃朗宁，"但他箱子里那套湘绣戏服，针脚是苏州文家的双面隐绣——文老太爷五年前就被青帮沉了黄浦江。"
梳妆台突然震动，顾轻舟掀开台面绒布，底下竟嵌着台改装过的摩尔斯电码机。当他按北斗七星顺序敲击按键时，墙纸裂缝中缓缓吐出卷微型胶卷。显影液里浮现的照片上，虞老板正将青铜傀儡交给穿和服的男人，背景里的船帆印着三井物产标志。
窗外传来卖馄饨的竹梆声，沈青崖突然扯开旗袍高衩，大腿绑着的匕首割破窗帘。黑影从防火梯跌落的瞬间，她掷出的口红管在空中爆开毒雾——刺客腕间的青龙刺青沾到雾气，竟显出血色菊纹。
"陆乘风的血脉在特高课手里，"顾轻舟用钢笔刀挑开刺客后槽牙，汞胶囊里蜷缩着青铜傀儡残肢，"他们想用活体机关术复刻北斗匙。"
沈青崖对着穿衣镜转动翡翠耳环，镜框雕花里弹出暗格。当她将耳环按进暗格锁孔时，整面镜子翻转露出墙洞——三百枚翡翠碎片在丝绒衬布上拼出北斗七星图，缺失的天枢位正闪着微光。
"虞老板明晚在杏花楼摆鸿门宴，"她将天璇位碎片抛给顾轻舟，"劳烦顾先生扮回唐十七，当年霹雳堂的火药味可别穿帮。"
虞老板的戏服挂在刑架上，水袖里抖落出仁丹广告残片。唐十七的钢管杖捅进砖缝撬动机关，地面突然塌陷露出青铜甬道。甬道壁面刻满日文假名与墨家符咒，每行字缝里都嵌着翡翠碎末。
当他用纹身贴近壁面天枢位时，翡翠碎末突然聚成箭头指向右侧密室。铁门开启的刹那，十七具冰棺排列成北斗阵型，每具棺内都躺着与陆乘风容貌相似的男子，心口纹着残缺星图。
"昭和二年生物实验报告..."唐十七抹去冰棺上的霜花，日文档案记载着用活人培育机关傀儡的细节。最后那具冰棺突然爆裂，青灰色手臂攥住他脚踝的瞬间，密道深处传来沈青崖的枪声。
翡翠耳环擦着机关人偶太阳穴飞过，钉入壁面的瞬间引爆暗藏的硝化棉。沈青崖拽着唐十七滚出火海时，旗袍下摆翻出银鳞软甲："顾轻舟在杏花楼截获的密码本，破译出来是今夜子时的经纬度——特高课要在吴淞口试射人体傀儡。"
晨光穿透气窗铁栏时，最后那具冰棺里的尸体突然坐起。唐十七的钢管杖贯穿尸体咽喉，挑出的声带组织上粘着微型铜哨——与十五年前药王谷尸傀体内的哨子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