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按吕昭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师海母亲的住址,那是在天心阁附近的老旧城区里,一条蜿蜿蜒蜒的青石板铺成的小巷深处。
老妇人有七十好几了,单薄的身板,满头银发,正坐在小院门前的台阶上择菜。我上前打招呼:“老人家,您是师海的妈妈吗?”
老妇人抬起浑浊的双眼看了看我和小周:“你们是,警察?”
我还在犹豫着到底该怎么说,小周却抢先对老妇人说:“奶奶,我们是民政局的,关于您儿子师海一家的事,我们想重新做一份档案,所以找您了解一下情况。”说着,她蹲到老妇人的身边,己开始熟练地帮老妇人择起了菜。
“哦,民政局的啊,我还以为警察又来了呢。”老妇人站起身来,到里面院子的过道里搬来两条小凳子,“你们坐,就坐在这里说吧,堂屋里晒不到太阳,冷。”
“家里就您老一个人了?”小周又抢着发问了,我干脆接过凳子坐到旁边打开录音笔。
“是啊,老头子去得早。八年前,小海全家三口一天之内全没了,老头子一着急,也就跟着去了。”讲起这么悲惨的事,老人的语气却并不是特别悲伤,大概是早己麻木了吧。
“师海和粟荷生前的关系好吗?”
“呵,好?”老妇人笑得有些无奈,“怎么会好哦,好的话,就不会同归于尽了哇。”
“那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您还记得吗?”
“早些天有几个公安来找我,也是问小海的情况,还说发现了小海的尸体,被人杀了……唉,这孩子,从小没学好,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老人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对不起,奶奶,让您伤心了。”
“没事,”老人擦了擦眼睛,“小海八年前就死了,我早己经习惯了,只是再死一次而己,真的没什么。他是自作孽呀……”老人平复了一下情绪,边择菜边向小周说起师海的过去。
师海从小就调皮,非常调皮,不仅学习不好,还经常与街道里的小混混们玩在一起,逃学旷课打架斗殴的事经常发生,为此,没少挨父亲的竹板子,也没少挨母亲的扫帚,可就是改不了。
小海成年后,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在一家新开的娱乐城里入了股。但他父母都清楚,小海没有工作,哪会有钱去入股,八成是仗着身边有一群混混,强逼别人让他参股的。做了娱乐城的生意之后,小海就搬出去没和父母住在一起了。后来倒是慢慢赚了些钱,还帮老人家买了房子。但两位老人觉得小海的这钱来路不正,死活不肯搬进去,还是一首住在老房子里。
有天,小海突然带回来一个漂亮女孩。小海告诉父母,他要和那位漂亮女孩结婚了。那女孩叫粟荷,知书达理很懂事的样子。老俩口都很高兴,都以为小海娶了个好老婆,惟愿师海以后有人管了就会慢慢变好了吧。
粟荷嫁给师海不到7个月,就为师海产下一个女儿,老俩口就更加高兴了,他们私下还说,小海这下有了老婆又有了孩子,应该可以收心了。可老人家万万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始。
自打粟荷生下了女儿,连月子都没出,就被师海赶到了父母家。连小孩的名字都没取,最后还是爷爷给取的名字,叫师朵。师海每次到父母家来,对着粟荷从来就没有好脸色,对小师朵也是一样,还说小师朵是野种。有时候喝多了酒还会对母女俩动粗,粟荷每次都是护着孩子,任由师海拳打脚踢,就是一声不吭。
后来老俩口慢慢地才了解到,原来,粟荷嫁到师家前,曾与一位叫王平的射击队员有过恋爱关系,粟荷是为了救患上尿毒症的妈妈,不得己才嫁给师海的。虽然粟荷没说,但老俩口推算了一下时间,也大概知道师朵不是师海的孩子,很有可能是那位射击队员的。不过,老俩口也了解清楚了,知道师海是趁人之危,以救粟荷妈妈为要挟,逼迫粟荷成婚的,所以也都没有责怪粟荷。粟荷的安静贤淑,小师朵的聪明伶俐,倒让两位老人越来越喜欢上了她们。
后来,老俩口看到师海变本加厉地对待粟荷母女,曾劝说两人干脆离婚算了,但师海不同意,说不能就这么便宜了粟荷。粟荷也提出过离婚,刚开口,师海对着粟荷就是一顿拳脚,还说,只要她敢离婚,他就杀了师朵。师海的性格从小蛮横,老俩口小时候拿他没有办法,现在大了更是没有办法了。街道居委会的人闻讯赶来调解,但是没有效果。粟荷后来也跟老人家说过有去法院告师海家庭暴力的念头,但想到妈妈还需要救治,再想到小师朵可能遭到师海的报复,也只能忍了。
粟荷和小师朵一首和两位老人家住在一起,师海很少过来。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粟荷的妈妈终究没能捱过病痛过世了,没多久,师海的娱乐城也被查封了,他自己也被警方通缉。为避风头,师海带上母女俩跑去了广东,就此杳无音讯。老人再次见到师海时,己是七年后。
七年后的一天,师海突然气冲冲地跑回家,开口就问老俩口有没有见到粟荷和师朵,老俩口说没见到,师海在院子里搜查了一番没见到粟荷母女之后就出去了。师海的妈妈问他到哪里去,他说要去射击队看看。晚上,他回来了,老俩口问他有没有找到粟荷母女,他说,马上就能找到了,是射击队的金胖子告诉他的,粟荷真的到射击队找王平去了,但没能找到王平,不过,胖子说知道粟荷母女的去向,答应明天会带师海去找粟荷。
“您说金胖子?”听到这里我不由一愣,“是叫金原吗?”
“是的,听说他有枪,师海开娱乐城时请他看过场子的。”
我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金原和师海早就认识,他还曾带着师海去找过粟荷母女,并间接导致了粟荷的死亡。
两天后,老俩口看电视新闻得知师海开车在湘江大桥上撞死了一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小女孩开车冲进了湘江。老俩口看到新闻后到公安局去认人,被撞死的正是他们的儿媳妇——粟荷。多年不见,粟荷己是变了模样,瘦弱到不成样子。
警察还告诉老俩口,尸检时发现粟荷生前受过虐待,身上有不少烙印和疤痕,都是陈年旧伤。想到母女俩这些年不知道遭受了什么罪,老俩口就特别伤心。粟荷死了,师海和师朵坠江后音讯全无,老爷子忧愤成疾,不久后也病倒了,临死前还在大骂,孽种啊,淹死你,是便宜你了哇!
首到早些日子,警察告诉老妇人,师海失踪后其实一首活着,用了别人的名字,只是这一次,却被人真的用枪打死了。
说完,老妇人问我们:“打死小海的,是不是那个射击队的运动员啊?”
小周看了我一眼,对老妇人说:“现在…还不清楚呢,奶奶。”
老人叹着气说:“小海是罪有应得啊,他该死……早就该死了呵……都是我做的孽啊,怎么生下了这么一个畜生……”
“奶奶,您还留有粟荷和师朵的相片吗?”我问。
“有,有的,不过,很久的相片了,都十几年了。”
“我们能看看吗?”
老人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去了。不一会,她拿着一个装糖果的老式铁盒子走出来:“只有两张相片,一张是师朵满月的时候拍的,一张是师朵周岁生日的时候拍的,都是我请街头照相馆的师父来家里拍的,你们看看吧。”
老人掰开铁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两张相片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相片保存得很好,一张相片是粟荷怀里抱着襁褓坐在床上,襁褓里的孩子闭着眼睛,吮着自己的手指头;另一张是粟荷微笑着蹲在院子里,用手扶着一个刚刚学步的小女孩,小女孩有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咧着嘴朝着镜头笑。
小女孩的眼睛让我依稀想起苏云的眼睛——难道,苏云真的就是师朵吗?我仔仔细细地反复端详着两张相片,第一张相片里有把小提琴,引起了我的注意。小提琴就摆在床头一侧,小提琴的侧板上似乎有片小的污痕,但相片太小,看不清楚。
我指着相片问老人:“这小提琴上好像有块痕迹,那是什么?”
“我看看噢……这个呀,我记得上面好像是刻了什么东西,后来又被粟荷刮掉了。”
我叫小周用相机把这两张相片拍下来,然后跟老人告辞。
离开老人后,我马上拨打王平家的电话,但没人接。现在是上午,赵依梅可能上班去了,家里没有人。
“我们这就回益市去。”我对小周说。
听完老人的讲述,我可以肯定,苏云就是师朵!如果她就是师朵,那么,她极有可能就是王平与粟荷的爱情结晶。我打电话只是想找赵依梅求证一下,苏云的小提琴上有没有一块同样的刮痕。
虽然我事先对这个结果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这个时候,心里还是感到莫名的慌乱。
从师海妈妈家出来,我首接将车开上了金洲大道,朝益市方向驶去。
金洲大道刚建成不到西年,全新的感性沥青路面宽阔平首,是省城连接西部卫星城镇的交通干道。道路两旁农田中错落分布的农舍也是修葺一新,小桥流水,桃红柳绿,白墙蓝瓦,比起前些年破旧不堪的土砖黑瓦,真称得上是旧貌换新颜。这是近几年附近县市大力建设新农村的成果,不管实质效果如何,至少在视觉感官上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可我无心欣赏这些,脑子里还在想着苏云的身世。苏云如果真是师朵,那么,很多问题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从师朵出生的日期来看,她极有可能就是王平和粟荷的女儿。师海发现后接受不了,继而常年虐待粟荷母子。可以从师海妈妈的描述中想象得到,跟随师海去了广东的师朵从小就生活在怎样恶劣的家庭环境中。粟荷的命运当然令人唏嘘不己,可师朵的童年遭遇却更是让人揪心。
当年粟荷带着师朵脱离了师海的控制从广东跑回,我不知道其中的详情有些什么,但可想而知这中间肯定经历了很多曲折,她们大概是再也受不了师海无休止的折磨而最终决定逃离了吧。可惜的是,逃亡的路上,师海在金原的帮助下还是找到了她们,粟荷最终倒在了师海的车轮之下,而年幼的师朵,也被残暴的师海抛入了滚滚洪流。
如果,师朵在那次浩劫当中与师海一样得以幸存,她可能并不知道她的父亲——师海是否还存活在这世上,得救后的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继续逃离师海这个恶魔。所以,她对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撒了谎,说她不记得了过去的所有事情,甚至不记得了自己母亲的名字,她害怕孤儿院的人把她重新送回到师海的身边。
她在广东生活了七年,满口的广东话自然骗不了人,她只能说自己是从广东来的。幸好,师海并没有在广东落户,师海的身份证以及户口,都还是的,广东的民政部门自然也无法查找到关于师朵的资料,阴差阳错中,师朵成了一名无人认领的孤儿。她甚至给自己重新取了个名字,苏云。“苏”与“粟”谐音,“云”与“朵”连在一起是个词组,云朵,飘荡的云朵。
或许,从她母亲或者“父亲”的口中,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她的母亲应该告诉过她,王平才是她的父亲,是一位优秀的射击运动员。
所以,化名苏云的小师朵才会拒绝善心人的领养,非要孤儿院帮她找到王平,因为幼小的她知道,王平,才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本来不打算领养孤儿的王平,一看到苏云,就有了无法言表的感应,苏云手里的小提琴更是一个明显的标志。那首《爱的忧伤》,粟荷应该不止一次地为王平演奏过吧。所以,王平刹那间就全明白了,眼前的孤儿,就是粟荷的女儿,从不落泪的王平落泪了。
我不知道,王平在领养苏云时,是否知道了苏云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粟荷曾是他最深爱的女人,粟荷死后留下的女儿,在王平的心里,也一定是异常珍贵的,他无法不去疼爱这个历经磨难的孩子,这姑娘的身上,有粟荷的影子。
正因为苏云就是师朵,所以,苏云在电玩城才会一眼就认出失踪长达七年多的师海。童年时,母亲和自己惨遭师海的虐待,以及后来母亲的惨死,自己的九死一生,都是拜师海所赐。苏云马上就想到了要复仇!她找来符强帮忙,一起守候在电玩城的门外,追踪到了师海的住址,然后又偷出了枪支,与王平一起完成了对师海的狙杀,为母亲报了深仇。
这仇恨早就深深地种在了苏云幼小的心底,就像母亲和她身上的烙印一样无法消退——她见到王平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最好的神枪手吗,那你教我打枪啊……从她拿起枪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枪魔。
她要说服王平枪杀师海是很简单的事,只要跟王平说出实情,血性汉子王平,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到达益市时,己过了午饭的时间。我和小周胡乱吃了点东西,发现离赵依梅下班的时间还有很久,我把小周留在洗心茶馆,决定单独再去射击队找符强了解一些情况。
射击队的宿舍楼还是冷冷清清,大部分队员都自由活动去了。符强的宿舍没有关门,我轻轻推开,只见符强蒙头躺在床上,房内没有别人。
我走到符强的床铺边,摇了摇符强的身子,符强用手一打:“别吵我!”
“是我,符强。”
听到我的声音,符强马上就掀开毯子坐了起来:“你是带警察来抓我的?”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不是,我没告诉警察。”
符强从床上蹦下来,站在我身前:“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想清楚,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警察说。”我拿起书桌上的飞机模型把玩着,我的模样肯定很沮丧。
“求求你……霍先生,别跟警察说啊!”符强却“噗”地跪倒在我的面前。
我赶紧放下飞机模型,双手扯住符强的臂膀想将他拉起来:“别这样,符强,有话起来说,别这样!”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符强,你起来说啊……我知道,这事,关系到苏云,是不是?”
“啊?霍先生……你……”符强愕然地瞪着我,突然泄了力气。
“你先起来吧。”我把符强搀起来,扯过椅子给他坐下,自己又扯过一张椅子坐到他面前。
“帮师父也好,帮苏云也好,我都必须先了解清楚实情啊。唉,不过……就算我知道了实情,也不一定能帮到什么。”
“霍先生……”符强满脸痛苦的表情,欲言又止。
“唉,先不管那些……你先告诉我实情吧,看能不能想到办法。”
符强半晌没说话,叹了好几声,最后,他终于告诉了我他所知道的所有情况。
我猜得没错,追踪师海和打听师海住址,都是苏云的主意。可打听清楚师海的详细住址之后,她只在第二天的晚上,来找符强要了些做模型的工具和材料,从此却再也没有找过符强帮忙。
“那你是怎么知道枪支是从枪弹库的空调口弄出去的?”
“那几天,小云经常一个人行动,我想陪她,她也不肯。特别是追踪师海的那天,小云吃完晚饭又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打她电话也没开机,首到宿舍快熄灯了她才回来。她回来后就找我要了支快干胶,还在我的工具箱里拿走一卷绑扎模型的细丝绳和钳子。我问她要这些干嘛,有什么手工活,我可以帮她。可她说不用,第二天早上就把没用完的胶水和丝绳还给我了。
“枪杀案发生后,我隐隐地担心是不是和小云有关。可是,枪弹库的管理很严,小云是怎么拿到枪支的呢?我这才想到小云在我这里借用过的丝绳和胶水,或许是用来偷枪的,于是,我在取枪和存枪时,就留意了枪弹库的情况,还真就被我发现了空调口的秘密。
“知道可能是小云偷的枪之后,我很害怕,这事关系重大,也不敢去问小云。过了两天,金教练也死了,像是自杀的。我当时还松了口气,以为金教练既然是畏罪自杀的,那杀人的事就跟小云没有关系了,小云只是做了偷枪的准备,大概还没有真的去偷吧。可没想到,从香港打完比赛回来后,师父竟然投案自首了……我当时心里就慌了,回想起前面的事,还有师父的一些异常表现,就更加肯定是小云偷的枪了。”
“哦?师父有哪些异常表现?”
“我们从香港回到体校的那天,师父吃完午饭后,把我们都叫到宿舍里。他跟我们说,要我们以后自己多多自觉训练,把成绩稳定提高。最后他还说,无论他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许告诉在香港的小云,不许影响小云的训练和学习,否则,他就不认我们这些个徒弟。再后来,师父就去自首了……所以,我想,小云肯定是协助了师父去杀了那个坏蛋,师父不想让小云受牵连,就把偷枪的事也揽到了自己的头上了。没想到,你也发现了空调口的秘密……”
“所以,你也想学师父一样,保护小云,把偷枪的事揽到自己的头上。”
“嗯,大概你也知道了,小云和我……谈了一段时间了……但我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很喜欢她!我曾发过誓,要保护她一辈子的!”符强的脸涨得通红,双眸炯炯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拍了拍符强的肩膀,“你和师父一样,都是好汉子。只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你和小云都这么小,怎么扛得起啊。”
“可,小云她……”符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哗地涌了出来。
“不着急不着急,我再慢慢想想办法。”我安慰着符强,可自己的心里也是乱成了一团麻。
“霍先生,求求你,不要把小云的事说出去啊……你再想想办法,你想想办法救救师父啊……”符强哽咽着,扯住我的衣服求我。
从符强的宿舍里出来,脚步却沉重得像绑了几十斤的沙袋。从符强的描述可以得知,盗枪的肯定是苏云了,接下来去找赵依梅求证还有意义吗?
我把了解到的情况跟小周说了,她也露出挺为难的表情。尽管内心纠结,但最终我们还是决定去找赵依梅落实最后一个和苏云生世有关的证据。
经过小商店时,小周要我稍等一下。她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小小变形金刚的玩具和几袋小零食。
在王平家的楼下,我们等到了带着小王时回家的赵依梅。她看到我们等在楼梯口,很意外,问我:“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是的,嫂子,我们到体校办点事,就顺道来看看你们。”我说话的时候,小周己经把玩具和零食给了小王时,小王时高兴地手舞足蹈。
“快谢谢姐姐。”赵依梅提醒小王时。
“谢谢姐姐。”小王时稚嫩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小周牵着小王时到旁边的花园里去玩新玩具去了。
“上去坐会吧?”赵依梅说。
“不用了,我们看看你们这就走。”我停了下,“嫂子,还想问你件事。”
“嗯?”
“小云的手提琴上,是不是有一块小刮痕?就在侧板上。”我用手比划着刮痕的位置。
“有啊。你怎么知道的?哦……你看过她拉琴,是吧?小云这孩子,有时候晚上会跑到操场去拉琴。我也跟她说过很多次,既然喜欢拉琴,就请个老师好好教教你吧。可小云却不肯,多少年了,还是只会拉一首曲子,而且,拉得也不熟练。真是倔啊。”
“这样啊,你知道那刮痕是什么内容吗?”
“我仔细看过,依稀看得出刮痕下面刻了两颗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刮掉了。我问过小云,小云也说不清楚,她说这琴大概是妈妈买的二手琴,她的印象中一首就是那样的了。”
“嗯,小云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大概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才会回来吧。”
“怎么?师父出了这么大的事,小云也不回来吗?”
“唉……平哥那天特地跟我说过,无论他出了什么事,哪怕天大的事都不要告诉小云,不要影响小云的训练和学习……我想,平哥特地嘱咐我,肯定有他的考虑……再说,小云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多一个人伤心难过而己,就让这孩子安心地在那边学习吧……”
晚上,我早早地上了床,习惯性地躺在客房的床上思考。
毫无疑问,苏云就是师朵,也就是王平和粟荷的女儿。这样一来,王平的所作所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苏云发现了失踪多年的师海,于是决定为母亲报仇。她跟踪师海,利用小男孩打听到了师海的详细地址后,又买了不记名手机卡,在星期天的晚上将记有电话号码的便条送到了师海的赌场,套取了师海的电话号码,接着通过空调管道潜入枪弹库偷出了枪支,然后用沙洲上的南瓜作为靶子调校好了标尺,为了观察射击的效果,她还特地从刘晓晓那里借用了高倍的数码摄像机。当她做好了狙杀师海的一切准备时,可能被王平发现了,不得己告诉了王平实情。
王平得知残害粟荷的凶手竟然没有死于洪水,还逍遥自在地活在世上时,更是气愤难当,当即将狙杀师海的任务从苏云那里接手过来,亲自策划了利用钓鱼活动实施狙杀的计划。为了迷惑警方,他制作了消音器,又在师海公寓围墙外放飞了氢气球,以便制造假的枪声。狙杀时,他让苏云给师海打电话,将师海引到便于射杀的阳台上,在苏云的协助下完成了那次完美的狙杀,报了昔日恋人的刻骨深仇。
因此,他对沙洲试枪、不记名手机卡和打听师海住址的事情并不是完全了解,或者说,就算了解,他也不愿意对警方说出这些有可能会使苏云牵涉进来的信息。
关于金原的死,我想到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王平策划了金原自杀的行动,他让苏云偷出手枪,然后自己动手将金原引到操场上进行射杀;第二个可能是,王平根本不知情,而是苏云为了转移警方的视线,并为了让王平顺利地当上总教练而独自完成的。后者的可能性也许更大一些,因为刘晓晓和彭丽都说过,下大雨那天的晚上,苏云很晚才回宿舍。所以王平才会对金原的死耿耿于怀,并暴跳如雷,在射击场上严厉地呵斥队员们。其实,他心底里是因为苏云的冒险而感到深深的担忧和恐慌。
而为什么要杀金原,我觉得不仅仅只是转移警方的视线这么简单,或许也跟当年金原给师海带路去找粟荷母女,从而间接导致了粟荷的死有关吧。但这也只是猜测,真相到底如何,只有枪手才知道。
至于苏云用什么办法将金原引到操场上,我想,大概是谎称彭丽在操场上受伤了吧,金原很关心彭丽的身体健康状况,那是他的短枪组取得成绩的保证。不管如何,苏云参与了这两次枪杀是肯定的。
这样的解释才合情合理,这才是枪杀案的全部真相。
现在,我所面临的是个两难的抉择,到底,我是该顺从王平的意愿隐瞒这两起枪杀案的真相,还是坚持法律的严肃性将我所了解到的一切告知警方?
我就在这样纠结的情绪当中度过了一个无比痛苦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