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郑家宅院就被一阵喧闹声惊醒。三十个穿着簇新靛蓝短打的张家仆役抬着十五口朱漆樟木箱,箱上缠着的红绸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张煜文骑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身上湖蓝色首裰用金线绣着云纹,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开门!秀才老爷来下聘了!"张家管事把宅门拍得震天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燕子。
李嫂子出来开门时,张父正捋着山羊须对路过的过客高声道:“.......等柳氏过门,我们张家定会好好经营她的产业......”见李嫂子出来,立刻堆起笑脸:“这位嫂子,快去通报你家夫人......”
“张老爷请回吧。”李嫂子不卑不亢地就要关门,"我家夫人说了,她早几年就立了女户,我们夫人不欢迎二位。"
张父带着几个孩子硬是挤进了院子,柳灵儿在听到门口声响的时候,就让青黛去通知韩铮等人晚些时候再出现。
柳灵儿穿着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着一支木钗,耳垂上连坠子都没戴。灵泉水的滋养让她肌肤莹润如玉,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丝毫看不出己是三十二岁的妇人。
“张世伯真是好教养,不经主人允许,擅自进入别人的宅院!”张煜文在厅中踱了半个时辰,正不耐烦地扯着领口,抬头却见一道素白身影逆光而来。阳光透过轻薄的纱裙,勾勒出窈窕的曲线,那张不施粉黛的脸竟比十几年前更添风韵,肌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连细小的绒毛都泛着金光。
“柳、柳妹妹......”张煜文喉结滚动,不由自主上前两步,鼻尖似乎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不似寻常脂粉,倒像是山间清泉的气息。
“张秀才,请自重!”李嫂子横跨一步拦着,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我家夫人守寡多年,不惯与外男接近!"
张父见状,立刻指着院中的箱子高声道:“柳氏!这次我们可是带着诚意来的!上好的云锦、南海珍珠,还有......”他压低声音,山羊须得意地,"平王殿下亲笔写的婚书!"
正厅里,柳灵儿慢条斯理地在上首坐下,素手轻抚茶盏,指尖莹润如葱白:“张世伯在平江府住久了,刚回来,没问问我的情况?《大虞律》明载,女户不得再嫁,张世伯这是无视律法了?”
“那是老黄历了?”张父激动得山羊须首颤,唾沫星子飞溅,"平王殿下正在推动新政,像你这样有产业的妇人,正该找个依靠!"他推了推儿子,"你与煜文自幼相识,青梅竹马,现在你们两个一个丧妻一个丧夫,正好再续前缘。而且煜文是个秀才,明年春闱必中进士!你那酒楼......"
"哦?"柳灵儿突然笑了,眼角细纹都不见一条,只有唇边漾起两个小小的梨涡,"张秀才这是看上我那浮生醉了?"
张煜文被这笑容晃得心神荡漾,急忙表白:“柳妹妹误会了!为兄是心疼你独自操持......你看......”他指着院中几个畏畏缩缩的孩子,"我把他们都带来了,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儿女!"
柳灵儿顺眼望去,只见三个男孩子穿着崭新的绸缎衣裳,却缩在廊柱后不敢抬头,最小的那个还在吮手指。唯一的女孩约莫七八岁,正死死攥着哥哥的衣角,眼神闪烁不定。
“好教养,这张家果真是好教养!”柳灵儿轻啜口茶,"你夫人陈氏过世还未满三年吧?孩子们就穿上新衣要找后娘了?我两个儿子在松风书院甲班,我两个女儿在育德女学,张秀才,我对养别人家的孩子不感兴趣。"
张煜文脸色骤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原配陈氏死得蹊跷,县衙至今还留着案底。正要辩解,却听柳灵儿又道:“听说张秀才去年在赌坊欠了五千两?”她指尖轻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平王府帮你还的?"
“你!”张父拍案而起,老脸涨得通红,"柳氏!别给脸不要脸!你的产业没有男人撑着,迟早......"
“迟早什么!”柳灵儿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青瓷与黄花梨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她缓缓起身,月白裙裾如流水般流淌,"平王府管家没告诉你们浮生醉我只有一成利?大头是镇南侯府?没有告诉你们面包坊和蛋糕坊我也只有一成利?可虽只有一成利,秘方却都是我的!而且,去年献上马铃薯和地瓜种子的也是我!所以我府上有当今圣上安排的御前侍卫和禁军!这些,平王府管事都没告诉你们?"她唇角微扬,"倒是张世伯家的布庄,听说三个月没有给织工发工钱了?"
张煜文和张父顿时面如土色,连嘴唇都失了血色。"那......那面包和蛋糕就是你做的?"张父知道这在平江府有多火爆,这生意的背后靠山是当今圣上,平王府的管事却都没有告诉他们,只让他们来提亲,说浮生醉是柳灵儿的产业。他们在浮生醉附近观察了几天,发现生意确实好,就赶紧来提亲了,前几天去庄子被赶,那赵大人让人带着他们来郑宅......
就在此时,厅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十二名身着飞鱼服的御前侍卫鱼贯而入,为首的韩铮腰间的绣春刀寒光凛凛:“柳夫人,属下奉旨护卫。”
张煜文还未反应过来,又见一队禁军涌入庭院,墨渊一身玄色劲装,腰间金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奉圣谕,护卫皇商柳氏。”
柳灵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张父和张煜文,眸子清亮得惊人:“张世伯,张秀才,你们方才说......平王殿下......要给我做主?”
张煜文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他颤抖着指向柳灵儿,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竟是.......”
“为当今圣上办事的皇商。”柳灵儿缓步向前,月白裙裾纹丝不动,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绝俗,"去年的事情了,整个大田县都知道,你们竟没去打听一番?果真是,蠢钝如猪,难怪平王会找你们。用平王压我?"她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乍现,"平王,还不够资格!"
张父早己瘫坐在地上,山羊须不住颤抖。几个孩子更是抱成一团,连哭都不敢出声。
“滚回平江府!”柳灵儿背对二人,身影挺拔如青竹,"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半个字......"她轻轻抬手,韩铮的绣春刀"铮"地出鞘三寸。柳灵儿觉得她狐假虎威的本事运用的越来越熟练了。
张煜文面如死灰,拉着父亲跌跌撞撞往外跑,仆役们在门口看到,进院抬了箱子跟着跑了。
待张家父子仓皇逃远,柳灵儿长舒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玉佩——张煜文逃跑中掉下的。羊脂玉上雕着狰狞的狼首,狼眼处两点红宝石如血般刺目。
墨渊见状,瞳孔猛地一缩:“这是......”
"平王府死士的标识。"韩铮接过玉佩,"背面刻着'伍'字。你还记得上次刺杀户部尚书的刺客身上,戴着......."
"‘柒’字玉佩!"墨渊接道,"我回一趟京城,你护好柳夫人!"
窗外槐花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雪。柳灵儿忽然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天,张煜文退亲时对原主说的话:“柳妹妹,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这张煜文跟她现代的那个渣男,渣的很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