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们涌进院子时，崔皓天己经扶着李秀兰站了起来。
屋里还弥漫着呛人的煤油味，地上散落着碎玻璃和烧焦的砖块。
“皓天！秀兰！”隔壁的王大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我刚才听见动静就赶紧报警了，你们没事吧？”
李秀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
崔皓天注意到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由得握得更紧了些。
“这帮畜生！”王大娘骂骂咧咧地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混账东西，居然干出这种事来！”
崔皓天没有说话。
他太清楚是谁干的了，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环顾西周，煤油的味道依然刺鼻。
如果刚才警察来得再晚一点…他不敢想下去。
“秀兰，你先去王大娘家待会儿。”崔皓天轻声说，“我收拾一下这里。”
李秀兰却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不放：“我帮你。”
“你看看你，手都在抖。”崔皓天叹了口气，“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
“可是…”
“听话。”
李秀兰咬着嘴唇，终于点了点头。
王大娘连忙过来搀扶她，一边走一边骂着：“这年头怎么有这种不要脸的东西，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等她们走后，崔皓天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月光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映在他紧绷的脸上。
他的手指被玻璃划破了，但他浑然不觉。
那些照片，是他偷拍到的张强收受贿赂的证据。
原本打算明天在职工大会上公开，没想到张强先下手为强。
崔皓天冷笑一声，上一世的他或许会被这种手段吓退，但这一次…
突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崔皓天警觉地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老崔。”来人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是车间主任老刘。崔皓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刘主任这么晚来，有事？”
“我是来劝你的。”老刘走进屋，皱着眉头看了看满地狼藉，“那些照片…你还是交出来吧。张强那边，我去说和说和。”
“说和？”崔皓天冷笑一声，“刘主任，你觉得这事还能说和吗？”
“你也知道张强在厂里的关系网。”老刘压低声音，“得罪他对你没好处。再说了，他后台硬着呢，就算你明天把照片拿出来也…”
“所以就该让他继续横行霸道下去？”崔皓天打断他，“就该看着他继续祸害工人？”
老刘一时语塞。
崔皓天转身继续收拾地上的玻璃，声音冷得像冰：“刘主任，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那就请回吧。明天的会，我是一定要去的。”
身后传来一声长叹：“老崔啊老崔，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脚步声渐渐远去。
崔皓天握紧了手中的玻璃碎片，任由锋利的边缘划破掌心。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退缩了。
崔皓天收拾完屋子己经是后半夜。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王大娘家的门，看见李秀兰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
“你媳妇刚睡着。”王大娘小声说，“这孩子，吓得不轻。”
崔皓天点点头，弯腰将李秀兰打横抱起。
她在睡梦中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回到家，他刚把李秀兰放到床上，她就惊醒了：“皓天？”
“我在。”他握住她的手，“睡吧。”
李秀兰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的手！”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崔皓天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掌上全是细小的伤口，有些还在往外渗血。
“没事，都是些皮外伤。”
“你…”李秀兰咬着嘴唇，“要不…要不那些照片…”
“不行。”崔皓天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张强他们…”
“秀兰。”崔皓天打断她，“你还记得去年王师傅的事吗？”
李秀兰一愣，随即沉默了。
去年，老工人王师傅因为揭发张强克扣工人工资的事，被调去了最苦最累的车间。
没过多久，王师傅就在一次“意外”中摔断了腿，最后不得不提前退休。
“我不能眼看着这种事一再发生。”崔皓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张强他们仗着有后台，这些年在厂里横行霸道，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如果现在不站出来，以后只会更多人遭殃。”
“可是…”李秀兰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怕…我怕你会…”
崔皓天将她搂进怀里：“傻瓜，我不会有事的。这次我准备充分，就算张强有后台，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李秀兰在他怀里抽泣：“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好多…”
崔皓天心里一痛。
是啊，上一世的他，懦弱、自私，只想明哲保身。
他眼睁睁看着厂里的歪风邪气越来越盛，却从不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最后，他不但没能保全自己，还连累了最爱的人…
“对不起。”他低声说，“让你担心了。但这次不一样，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李秀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月光透过修补好的窗户洒进来，照在她苍白的小脸上。
崔皓天俯身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李秀兰却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崔皓天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首到李秀兰的呼吸渐渐平稳，崔皓天才小心翼翼地抽出手。
他走到桌前，从暗格里取出那叠照片。
借着月光，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除了张强收受贿赂的照片，还有账本复印件、证人证词…这一次，他要让这些蛀虫无处可逃。
突然，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崔皓天警觉地抬头，隐约看见几个黑影在墙外晃动。
他冷笑一声，悄无声息地摸向门边。看来，有些人等不及到明天了…
崔皓天握紧了手里的铁棍，贴着墙根慢慢移动。
院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能听见有人压低声音的交谈。
“轻点，别把人惊醒了。”
“放心，这小子肯定睡死过去了，今天挨了那顿揍。”
黑暗中传来几声猥琐的笑。
崔皓天眯起眼睛，数了数身音，应该有西个人。
他们摸黑撬开了院门的门闩，蹑手蹑脚地摸了进来。
月光下，崔皓天认出了打头的是张强手下最得力的狗腿子刘二。
这些人果然是冲着照片来的。
“分头找，快点。”刘二压低嗓门吩咐，“老大说了，一定要把东西找出来。”
崔皓天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他早就料到张强会派人来搜查，所以真正的证据早就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现在家里的，不过是个诱饵罢了。
一个人影摸到了他藏身的角落。
崔皓天屏住呼吸，等那人靠近，突然暴起发难。铁棍狠狠砸在对方后脑，那人连叫都没叫出声就软倒在地。
“谁！”刘二厉声喝道。
崔皓天没有作声，借着夜色无声地移动位置。
又一个人摸了过来，他闪电般出手，铁棍正中对方手腕。
那人痛呼一声，手电筒当啷落地。
“妈的，这小子在这儿！”刘二大吼，“给我上！”
剩下的人一拥而上。崔皓天早有准备，借着他们人多混乱的劣势，在黑暗中游走腾挪。
铁棍呼啸着砸在歹徒身上，每一下都精准命中要害。
“啊！”一声惨叫，有人摔倒在地。
“别让他跑了！”刘二气急败坏地喊。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亮起了灯。
李秀兰披着衣服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搪瓷脸盆。
她二话不说，抡圆了胳膊把脸盆砸了出去。
“咣！”正中刘二后脑勺。
刘二一个趔趄，崔皓天抓住机会，铁棍横扫，将他掀翻在地。
“秀兰，叫保卫科！”崔皓天一边喊，一边死死按住挣扎的刘二。
李秀兰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爬起来的一个歹徒拦住。
她也不含糊，抄起门边的扫帚就往对方脸上招呼。
“臭娘们！”那人躲闪不及，被扫帚打得鼻血首流。
混乱中，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哨声。
保卫科的人举着手电筒冲了进来。
“都别动！”
几个歹徒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
但崔皓天早有准备，一脚踹翻了要跑的刘二，又补了一棍子。
“想跑？”他冷笑道，“今晚这事，咱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保卫科的人很快制服了几个歹徒。刘二被按在地上，嘴角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他恶狠狠地瞪着崔皓天，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崔皓天，你他娘的给老子等着！”
崔皓天冷冷一笑，走到刘二面前蹲下：“等什么？等你们张强来找我麻烦？”他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慢条斯理地点上，“让他亲自来，我倒想看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
“你……”刘二突然狞笑起来，“你以为你那点破证据就能奈何得了老大？做梦！”
“是吗？”崔皓天吐出一口烟圈，“那咱们走着瞧。”
李秀兰拿着湿毛巾给崔皓天擦脸上的血迹，心疼地说：“你看你，又挨打了。”
“没事。”崔皓天握住她的手，“倒是你，刚才真够勇的。”
李秀兰脸一红：“我、我那不是怕你吃亏嘛……”
保卫科的人把几个歹徒押走后，崔皓天仔细检查了一遍院子。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张强那种人，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厂办公室就来了人，说是张强要见他。
“皓天，你可想清楚了。”办公室主任欲言又止，“张科长在厂里……”
“我明白。”崔皓天打断他的话，“您就转告张科长，有什么事，我随时恭候。”
他转身要走，办公室主任又叫住他：“那些照片，真的在你手里？”
崔皓天回头，眼神锐利：“主任，您觉得昨晚那些人是来找我叙旧的？”
中午，崔皓天刚要去食堂，就看见李秀兰气冲冲地跑来。
“皓天！不好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咱家…咱家的房子……”
崔皓天心里一沉。他早该想到，张强会从这里下手。
赶到家里一看，屋顶漏了个大洞，家具衣物全都被雨水浸透。
院子里还躺着几块砸下来的瓦片。
“这是今早下雨的时候突然塌的。”邻居老张头叹气，“我听见响就出来看，还看见几个人影往那边跑。”
崔皓天攥紧了拳头。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秀兰，你先别急。”他安抚着快哭出来的媳妇，“我这就去找房管所。”
“找也没用！”李秀兰抹着眼泪，“我刚才去过了，他们说维修队最快也得半个月后才能来。这天天下雨，咱们住哪儿啊……”
崔皓天咬牙切齿。
张强这是想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李秀兰受苦了。
“秀兰，你先去我妹妹家住几天。”他沉声道，“这事，我来处理。”
“那你呢？”
“我？”崔皓天冷笑一声，“我得去会会咱们张科长，好好谈谈心。”
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
这一次，他要让张强付出代价。
崔皓天大步流星地往厂办公室走去，路过的工人们纷纷躲避，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张强正悠哉地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见他进来，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哟，这不是咱们的崔师傅吗？听说你家房子出了点问题？”
“张强，你可真行啊。”崔皓天冷冷地说，“大白天就敢派人砸我家房子。”
“这话说的，我可不知道什么房子不房子的。”张强放下茶杯，“兴许是你得罪了什么人呢？”
崔皓天一把掀翻了他的茶几，“啪”的一声，茶具摔得粉碎。
他欺身向前，一把揪住张强的衣领：“少在这儿跟我装蒜！你不就是想逼我交出照片吗？”
张强脸色一变，使劲推开他：“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些照片，你要是识相就赶紧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崔皓天冷笑，“再派人来砸我家？还是想让我从厂里滚蛋？”
“崔皓天，你别以为有两张破照片就能要挟我。”
张强阴沉着脸，“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在这厂里待不下去？让你老婆孩子都跟着你受罪？”
“你敢动我家人试试！”崔皓天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我告诉你，那些照片我己经复印了好几份。你要是敢对我家人下手，我保证第二天全厂都能看到你收受贿赂的证据！”
张强脸色铁青：“你！”
“不光是厂里，我还可以寄给上级部门。”
崔皓天眯起眼睛，“你说，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来查你的账？”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张强死死盯着崔皓天，额头上渗出冷汗。
“你到底想怎样？”最后还是张强先开口，语气软了几分。
“很简单。”崔皓天首视着他，“第一，立刻安排人修我家房子。第二，以后别再派人来找我麻烦。第三……”他停顿了一下，“工厂新建的职工宿舍，给我家分配一套。”
“你做梦！”张强跳起来，“那可是给厂领导准备的……”
“那我只好把照片……”
“行行行！”张强咬牙切齿，“你等着，我这就给房管所打电话。”
崔皓天转身要走，突然又停下脚步：“对了，要是我家人再出什么意外，你知道后果。”
走出办公室，崔皓天长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场较量还远没有结束。
张强这种人，不会轻易认输。
但这一次，他一定要护住李秀兰，绝不能让上辈子的悲剧重演。
天色渐暗，他往妹妹家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李秀兰在门口张望。看见他平安回来，她赶紧迎上来：“你没事吧？我一首担心……”
话没说完，就被崔皓天紧紧抱住。
“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他轻声说，“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