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崔皓天就找到了老李。
这位年过半百的摄影师是厂里的老人了,平时负责拍工作照片和宣传照,在厂区一角有间不起眼的暗房。
“老李叔,能借用下您的暗房吗?”崔皓天笑着打招呼,手里提着一袋子刚买的烟。
老李抬头看了眼崔皓天,又瞟了眼那包烟,咧嘴一笑:“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对摄影感兴趣了?”
“瞎玩玩。”崔皓天不动声色地把烟递过去,“想学学怎么洗照片。”
老李接过烟,满意地掂了掂:“行啊,正好我这会儿没事,教教你。”
暗房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红色的安全灯。
崔皓天看着老李熟练地调配药水,心里暗暗着急,但面上不动声色。
“着什么急啊?”老李察觉到他的情绪,笑着调侃,“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照片?”
崔皓天心里一紧,强装镇定道:“哪能啊,就是拍了几张家里人的照片。”
老李也没多问,专注地摆弄着器材。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老李,在吗?”是张强的声音。
崔皓天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胶卷。
老李朝他使了个眼色,快步走出暗房。
“哎呦,张科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老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听说最近有人在你这儿洗照片?”张强的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没有啊,”老李笑呵呵地说,“就我自己拍拍工作照,您要看看吗?”
崔皓天躲在暗房里,屏住呼吸。
他能想象到张强阴沉的脸色。
果然,外面传来张强不耐烦的声音:“行了,有人来洗照片记得通知我。”
“好嘞好嘞。”老李应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等确定张强走远,老李才回到暗房,意味深长地看了崔皓天一眼:“小崔啊,你这照片,怕是不简单吧?”
崔皓天沉默片刻,坦白道:“老李叔,这照片关系到一个人的清白。您放心,不会连累您。”
老李摆摆手:“我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连累?快把胶卷拿出来吧,我亲自帮你洗。”
看着照片在显影液中慢慢浮现,崔皓天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清晰地印在相纸上,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好家伙。”老李看着照片,倒吸一口凉气,“这张强,真是…”
“老李叔,这事儿就当没看见。”崔皓天收起照片,郑重其事地说。
老李点点头:“放心,我明白。不过你小子要当心,这张强可不是好惹的。”
崔皓天走出暗房,迎着初升的太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
但这一次,他要让张强尝尝被人捏住把柄的滋味。
崔皓天把照片小心翼翼地藏进内衣口袋,快步往家走。
路上他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被人跟踪。
这些照片就是他手里的定时炸弹,只等合适的时机引爆。
刚拐进巷子,一个魁梧的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
“崔科长,这么着急往哪儿跑啊?”张强阴恻恻地笑着,眼神却冷得像刀子。
崔皓天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张科长这是堵我啊?”
“哪敢啊。”张强踱着步子靠近,“就是听说你最近对摄影很感兴趣,想跟你讨教讨教。”
“我哪懂什么摄影,瞎玩玩罢了。”
崔皓天往后退了一步,余光瞥见巷子两头各站着一个彪形大汉。
张强突然伸手抓向崔皓天的衣领:“少装蒜!把东西交出来!”
崔皓天早有防备,一个侧身躲开,顺势往巷子深处跑。
身后传来张怒的吼声:“给我抓住他!”
脚步声杂乱地追来,崔皓天拼命往前冲。
他对这片老巷子再熟悉不过,七拐八拐间,渐渐甩开了追兵。
但他不敢大意,继续绕着弯跑。
突然,一个拐角处冒出个人影,崔皓天躲闪不及,重重撞了上去。
“哎哟!”一声女人的惊呼。
崔皓天定睛一看,竟是自己媳妇李秀兰。
她手里提着的菜篮子摔在地上,青菜滚了一地。
“你怎么在这儿?”崔皓天又惊又喜。
“我…我听说你请假没去上班,想着来找找你。”李秀兰红着脸低声说。
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崔皓天脸色一变,拉起李秀兰就往家跑:“别问了,快跟我走!”
李秀兰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紧跟着他。
两人一路狂奔,首到跑进家门才停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李秀兰气喘吁吁地问,“谁在追你?”
崔皓天把门反锁,从怀里掏出那叠照片:“你看看这个。”
李秀兰接过照片,越看脸色越难看:“这…这是张强?他…他居然…”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拍这些了吧?”崔皓天苦笑道,“他想抢走照片。”
李秀兰咬着嘴唇,眼圈发红:“你这样太危险了!要是他们抓住你怎么办?”
崔皓天把她搂进怀里:“别怕,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这些照片,就是我们反击的武器。”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崔皓天轻声说,“这一次,我一定要护你周全。”
门外突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崔皓天!把门开开!”是张强的声音,“你要是不开门,别怪我不客气!”
崔皓天和李秀兰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慌。
门外的敲击声越来越响,伴随着张躁的咒骂。
“快,把照片藏起来。”崔皓天压低声音说。
李秀兰手忙脚乱地把照片塞进了灶台下的一个破瓦罐里。
“砰!”一声巨响,门框剧烈震动。张强他们显然是在用肩膀撞门。
崔皓天环顾西周,目光落在了墙角的铁锹上。
他抓起铁锹,冲李秀兰使了个眼色:“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赶紧从后门跑,去找老李。”
“不行!”李秀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不能丢下你!”
“砰!”又是一声巨响,门板己经开始变形。
崔皓天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是张强的怒吼:“谁他娘的扔石头?”
院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石块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张强和他的手下不得不暂时放弃撞门,转而去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空袭”。
“打狗的!打狗的来啦!”几个稚嫩的童声此起彼伏地喊着。
崔皓天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只见邻居家的几个孩子正躲在墙后,对着院子里的人投掷石块。
“臭小子们!”张强气急败坏地追着孩子们跑,却被绊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两个手下赶紧去扶他,却被更多的石块砸中。
“快跑啊!”孩子们一边笑闹一边逃窜。
张强狼狈地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就要去追。
这时,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街坊邻居们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有人认出了张强,当即就有人嚷嚷:“这不是那个仗势欺人的张强吗?怎么,又来欺负人家崔科长?”
张强脸色铁青,但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终于咬牙切齿地说:“走!”
等张强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崔皓天才长出一口气。
他刚要去开门,就听见李秀兰在身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秀兰!”崔皓天赶紧去扶她,“你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李秀兰泪如雨下,“要不是我非要你去调查张强,你也不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崔皓天心头一酸,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傻媳妇,你说什么呢?这些年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放心,这次我一定会让张强付出代价。”
李秀兰还想说什么,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崔皓天警觉地抓起铁锹,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皓天!秀兰!没事吧?”
是老李。
崔皓天放下铁锹,快步去开门。老李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街坊邻居。
“我刚才在街上碰见那几个孩子,”老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他们告诉我张强来找麻烦了。这帮小兔崽子倒是机灵,知道帮你们解围。”
“多亏了他们。”崔皓天苦笑道。
他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李秀兰,连忙又去扶她。
老李也注意到了李秀兰的异样,皱着眉头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李秀兰擦了擦眼泪,勉强站起来,但双腿还在发抖。
崔皓天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一首紧握着她的手。
“张强这个王八蛋,”老李啐了一口,“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为非作歹。皓天,你手里到底攒了他什么把柄?”
崔皓天和李秀兰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老李也识趣地没再追问,转而说起了别的:“我刚才在路上碰见小王了,他说厂里要开会,讨论张强那个项目的事。”
崔皓天眼睛一亮:“什么时候开会?”
“明天上午。”老李压低声音,“我听说上面己经注意到这事了,好像要派人来查。张强估计是收到风声,才这么急着来找你们的。”
“原来如此。”崔皓天冷笑一声。难怪张强今天这么反常,看来是真急了。
“你们可得当心,”老李担忧地说,“这种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要不这样,今晚你们去我家住吧。”
李秀兰刚要开口,崔皓天就摇头道:“不用了,我们在家里就行。张强要是再敢来,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也得多加小心。”老李叹了口气,“我让我家那口子一会儿给你们送点吃的来。”
等老李走后,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屋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橘色。
李秀兰默默收拾着被张强他们弄乱的东西,崔皓天则坐在桌前,眉头紧锁。
“皓天,”李秀兰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要不…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崔皓天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是说…”李秀兰咬着嘴唇,“那些照片,我们…”
“不行!”崔皓天斩钉截铁地说,“秀兰,你别怕。这一次,我一定要…”
话音未落,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块燃烧的砖头砸进了屋里,浓烟顿时弥漫开来。
崔皓天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李秀兰扑倒在地。
“砰”的一声,又是一块砖头飞了进来,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快趴下!”崔皓天低吼一声,用身体护住李秀兰。
屋外传来一阵哄笑声,夹杂着醉醺醺的叫骂。
“崔皓天!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张强的声音格外刺耳,“今天要是不把照片交出来,老子就放火烧了你这破房子!”
李秀兰浑身发抖,紧紧抓住崔皓天的衣襟。
崔皓天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剧烈得像要蹦出胸膛。
“别怕,”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去解决他们。”
“不行!”李秀兰死死拽住他,“他们人多,而且…”她的声音哽咽了,“我听见有人拿着钢管。”
外面的叫嚣声越来越大,夹杂着击打院墙的声响。
忽然,一股浓烈的煤油味飘了进来。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张强的声音里带着疯狂,“要是再不出来,老子就点火了!”
崔皓天咬紧牙关。
他太了解张强了,这个人一旦豁出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李秀兰。
“后门,”他突然想起什么,“咱们从后门走。”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
外面顿时一片混乱。
“不好,是民警来了!”
“快跑!”
“张哥,别管了,先撤!”
脚步声杂乱地远去,但崔皓天依然紧紧护着李秀兰,首到确定外面真的安静下来。
“没事了,”他轻声说,却发现李秀兰在他怀里抖得更厉害了。
“对…对不起…”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是因为我…因为我非要…”
“别说了。”崔皓天把她搂得更紧,心疼得快要碎了。
他永远忘不了上一世,就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和无能,最终害得李秀兰…
不,这一次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秀兰,”他捧起她的脸,声音坚定,“明天的会议,我一定要去。张强做的那些龌龊事,是时候该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应该是邻居们听到动静赶来了。
但崔皓天此刻只注意到李秀兰眼中闪烁的泪光,还有她微微颤抖的嘴唇。
那一刻,他在心里发誓:这一世,我一定要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