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皓天回到家,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一片狼藉。
他这才想起来,早上走得急,连锅都没收拾。
灶台上还留着妻子煮的那锅粥,己经凉透了。
他的手还在隐隐作痛,但他顾不上这些。
快步走进里屋,翻箱倒柜找出妻子的棉袄。
这件棉袄己经洗得发白,袖口还打着补丁。
他摸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眼眶又红了。
上一世,他总嫌弃妻子节俭过头,一件衣服穿了又穿。
现在想来,哪是她舍不得,分明是他一分钱都不给她添置新衣裳。
正收拾着,忽听外面有人喊:“皓天,皓天在家不?”
是隔壁老张家的声音。
崔皓天赶紧出去,就见张大爷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提着个竹篮。
“听说你媳妇住院了?这是家里刚下的鸡蛋,给你媳妇补补。”
张大爷把篮子往他手里一塞,“你媳妇可是个好人啊,上次我家老婆子摔了,多亏她照顾。”
崔皓天接过篮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想起上一世,妻子总是默默帮衬着左邻右舍,可他却从来没有在意过。
“张大爷,今天要不是您家的退烧药……”崔皓天哽咽着说不下去。
“诶,都是街坊邻居,说这些做什么。”
张大爷摆摆手,“不过皓天啊,你得上点心。你媳妇虽然不说,可我看得出来,她这些年累得很。”
崔皓天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大爷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对了,你家地里的麦子,我让我家小子帮你收了。你就安心照顾你媳妇吧。”
“这……”崔皓天愣住了。
“别这那的,都是自家人。”张大爷摆摆手走了。
望着张大爷的背影,崔皓天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上一世,他把所有人都当成理所当然,从来没想过要珍惜。
可现在,这些乡亲们的情意,却重重地砸在他心上。
他匆匆收拾好东西,锁上门往医院赶。
路过供销社时,他停下了脚步。
橱窗里摆着一件崭新的蓝色棉袄,和妻子身上那件发白的一模一样。
他摸了摸口袋,还剩下十几块钱。
这是他最近做零工攒下的,本想改天去赌场碰碰运气。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推开供销社的门,他毫不犹豫地指着那件棉袄:“同志,这件衣服我要了。”
店员将那件蓝色棉袄取下来,抖开在柜台上。
崔皓天仔细检查着,生怕有一丝瑕疵。
“这件衣服十二块。”店员说着,己经开始包装。
崔皓天掏出钱来,手指微微发抖。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给妻子买衣服,上一世,他总觉得这些都是浪费。
“等等。”他突然叫住正要转身的店员,“那条红围巾,也给我包上。”
店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看来是给媳妇买的吧?”
崔皓天点点头,脸上有些发烫。
围巾要三块五,加上棉袄,他身上就只剩下几毛钱了。
但他一点也不心疼,反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拎着包好的衣服往医院走,他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路过一家小店,他闻到了阵阵香味,是刚出锅的包子。
他记得妻子最爱吃这家的肉包子,每次路过都要多看两眼,可从来不舍得买。
想到这里,他又掏出剩下的零钱数了数。
够买两个包子,虽然自己今天可能要饿肚子,但是值得。
“老板,给我两个肉包子。”他说着,目光落在蒸笼上,“要最大的。”
拎着温热的包子和新衣服,崔皓天快步往医院走。
夜色渐深,路灯昏黄,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忽然,他听见前面有人在吵架。
“你这个赌鬼!工资全输光了,家里还有孩子要吃饭呢!”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滚开!再让我赢两把就回本了!”男人醉醺醺的声音传来。
崔皓天站住了。
这一幕何其熟悉,上一世的自己,不就是这样吗?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衣服和包子,又抬头望着那对争吵的夫妻,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重生,如果不是老天给他这个机会,他的妻子是不是也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在寒风中哭泣?
他快步走过那对夫妻身边,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绝不能再让妻子受一点委屈。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护士值班室传来收音机的声音。
他轻手轻脚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妻子正靠在床头看书。
那是一本破旧的《红楼梦》,是她最爱看的。
听见开门声,妻子抬起头来。
在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你怎么又乱花钱?”
崔皓天心里一疼。
他知道,妻子这些年过得太苦,己经习惯了节省。
可正因为如此,他更要让她知道,从今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
“你先把包子趁热吃了。”崔皓天将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递到妻子面前,“我特意买的你爱吃的那家。”
妻子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崔皓天忍不住笑了,这个倔强的女人,都这样了还要替他省。
“别闹了,”他把包子塞进妻子手里,“我在食堂吃过了。”这是个善意的谎言,他的胃正在抗议,但看着妻子小口咬着包子的样子,他觉得再饿十顿都值得。
“这个,”他又把那个包着新衣服的纸包递过去,“你打开看看。”
妻子擦了擦手,将纸包打开。
看到那件蓝色棉袄和红围巾时,她愣住了,眼圈瞬间红了:“你…你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
“不贵,”崔皓天在床边坐下,轻声说,“你现在这件都穿了好几年了,都发白了。”
“可是…”妻子摸着新棉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家里还要交房租,还要…”
“别想那么多,”崔皓天打断她,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找到新工作了,在建筑工地。工资比以前高多了。”
妻子抬起头,眼中带着不敢相信:“真的?你不会又是…”
崔皓天知道她想说什么。以前他总是信誓旦旦说要改,可没过几天就又去赌场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绞痛。
“我发誓,”他握住妻子的手,“再也不赌了。我要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妻子怔怔地看着他。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她消瘦的脸上。
那一刻,崔皓天忽然意识到,她其实还那么年轻,可却因为自己的荒唐,吃了太多苦。
“你先别动。”他站起身,将红围巾轻轻围在妻子脖子上。
那一抹红色衬得她的脸更加白皙,就像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一样美。
“好看吗?”妻子低声问,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崔皓天正要回答,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踉跄着闯了进来:“哈哈,找到了,这里有钱!”
是隔壁病房那个总是偷东西的醉鬼。
崔皓天下意识地挡在妻子面前,心里暗叫不好。
那醉汉手里握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