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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工作室

老赵蹬三轮车冲进棚户区时,车斗里竖着的手写招牌刮倒了晾衣绳。湿漉漉的工字背心拍在江浸月脸上,"江氏集团"的丝印logo正糊住他左眼——那还是二十年前林栖梧设计的字体。

"苏丫头!"老赵一脚支住车架,招牌边角的水泥渣簌簌掉落,"按你说的,钢筋当笔杆,混凝土当墨!"

苏怀瑾蹲在违章建筑檐下拌石膏,孕妇裤膝盖处磨出的破洞里,隐约可见剖腹产刀口缝合钉的反光。她扬起灰铲敲响铁皮桶:"赵叔,招牌得挂消防通道东侧三米二。"

江浸月扯下脸上的背心,发现领口缝着1998年的工号牌。编号被红漆涂改成"栖梧工作室001",背面还黏着半片婴儿纸尿裤——正是看守所里包过胶卷的那款。

"江总搭把手!"老赵的徒弟阿宝抛出麻绳,绳结在半空散成安全帽系带的模样。江浸月接住时,掌心的烫伤疤正卡进绳结凹槽,仿佛二十年前握过的搅拌机操纵杆。

招牌升到半空突然倾斜,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签名——全是讨薪工人的手印,印泥混着铁锈结成暗红的痂。苏怀瑾抄起水平仪顶住招牌下沿,仪器的气泡在暴雨前的低气压里顽固地偏向"安全施工"西个褪色大字。

"左边高两公分。"她咬着皮尺说话,齿间还沾着早餐的咸菜丝,"得给消防车留条活路。"

江浸月拽紧绳索的手背青筋暴起,那力道让阿宝想起林栖梧攥着安全阀的最后一夜。突然一阵穿堂风掠过,招牌上的"栖梧"二字被掀开一角,露出底下被白漆覆盖的"危房改造指挥部"旧址标牌。

老赵从三轮车座下掏出瓶二锅头,用牙齿咬开瓶盖浇在招牌接缝处:"当年江家老宅上梁,你爹就这么镇风水。"

酒液顺着木纹渗入签名字迹,1998年的手印在酒精里复活般涨红。苏怀瑾突然抄起灰刀剐下一片红漆,漆皮下赫然是父亲的字迹:"混凝土配比1:2.5:4"。

暴雨砸下来时,众人挤进违建棚屋。江浸月蹲在漏雨的角落组装婴儿床,扳手每次拧紧螺丝都会带出搅拌机的轰鸣。老赵拆了招牌包装箱搭临时雨棚,瓦楞纸上的条形码在潮湿中显形——竟是栖梧集团旧仓库的出库单编号。

"这儿得加根斜撑。"苏怀瑾用石膏在墙上画结构图,妊娠纹在闪电中宛如钢筋分布线,"就跟当年搅拌站的操作台..."

话音未落,阿宝扛着的三角铁突然脱手,砸碎了腌咸菜的陶缸。陶瓷碎片里混着张泛黄的《安全生产责任书》,签署日期1998年6月17日,林栖梧的签名被泡菜汁腌成了暗绿色。

江浸月摸出铜钥匙挑开责任书,钥匙齿正卡住"林"字的木字旁。婴儿突然啼哭,他手忙脚乱去抱,安全帽扣在娃头上成了临时头盔。老赵笑得首拍大腿:"这小子将来准是开塔吊的料!"

暴雨中传来引擎轰鸣,三辆渣土车堵死了巷口。司机探出头喊:"苏工!你要的矿渣到了!"

苏怀瑾冒雨冲出去,安全帽里垫着的正是招牌背面的签名纸。她抓把矿渣在掌心揉搓,突然将整把渣土塞进江浸月西装口袋:"摸摸!这才是盖楼的料!"

江浸月僵在原地。西装内袋里林栖梧的遗书被矿渣浸透,字迹在雨中洇开:"混凝土里掺的是我十年的青春..."他突然发狠般扯下领带捆扎漏雨的屋顶,爱马仕花纹在雨水中褪色成安全警示带的模样。

深夜,众人挤在应急灯下啃冷馒头。阿宝用招牌边角料削了把木汤匙,搅动铝锅里的白菜汤时,勺柄在墙面投下塔吊的剪影。老赵掏出口琴吹起《咱们工人有力量》,跑调的音符震落墙灰,露出底下二十年前的工程进度表。

"明天去注册营业执照。"江浸月突然开口,手指在婴儿后背画结构图,"法人写江枇。"

苏怀瑾踹翻板凳,石膏粉在积水里画出个"拆"字:"他要跟老赵学绑钢筋,没空当傀儡。"

争执中应急灯突然爆闪,墙上进度表的日期在明灭间跳跃:1998年6月17日、2018年9月18日...最后定格在当天的暴雨红色预警。阿宝抄起扳手砸向电箱,火花溅到婴儿襁褓上,烧出个芝麻大的"安"字。

次日放晴,招牌终于挂正。阳光穿透"栖梧工作室"的镂空字,在地上投射出钢筋网格的阴影。老赵从三轮车座下抽出卷鞭炮,引线竟是当年讨薪用的横幅布条。

鞭炮炸响时,隔壁包子铺老板娘端着蒸屉来贺喜。她掀开笼布,三十个包子摆成混凝土试块的形状,每个褶子都捏着工人指节般的硬茧。苏怀瑾抓起包子咬破,肉馅里混着粒带铜锈的螺栓——正是林栖梧狱中吞下的安全阀零件。

江浸月盯着螺栓看了半晌,突然将它按进招牌的"栖"字凹槽。铜锈在卯榫处晕开,将整个招牌染成危房改造前的朱红色。阿宝架起手机首播,镜头扫过时,二十年前的《工程竣工合影》正贴在违建裂缝处随风飘摇。

傍晚收拾工具时,苏怀瑾在灰浆桶底摸到块硬化水泥。剥开表层,里面竟是林栖梧的工牌,照片被碱化得只剩"安全第一"的标语。她把工牌系在婴儿床头当铃铛,夜风拂过时,1998年的考勤记录在锈迹中沙沙作响。

深夜,江浸月蹲在招牌下补漆。霓虹灯穿透"栖梧"二字,在他后背烙下流动的钢印。他突然发现招牌立柱里塞着卷图纸,展开竟是父亲笔迹的《自首书》,日期停在1998年6月17日深夜十一点五十九分。

暴雨又至,江浸月抱着图纸在巷口站成雕塑。路过的洒水车播放着《生日快乐歌》,水雾中浮现林栖梧举着胰岛素笔的残影。他摸出铜钥匙划破手掌,血滴在图纸签名处,终于补全了那个迟到二十年的红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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