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篾在苏怀瑾指间翻飞,泛着桐油味的灯骨架上落了三只绿头苍蝇。江浸月把烟灰弹进半成品灯笼里,火星溅在糊窗的桑皮纸上,烧出个铜钱大小的洞。
"林家祖传的竹编手艺,"江浸月用镊子夹起烧焦的纸屑,"毁在你手里算报应。"
"报应在苍蝇。"苏怀瑾将竹丝浸入桐油桶,"这油掺了艾草汁,专克产卵的母虫。"
账本残页在炭盆里蜷成灰蝶,林栖梧的香水味从门缝渗进来。江浸月突然掀翻炭盆,滚烫的灰烬扑灭在竹丝架上:"姑妈鼻子灵,闻见焦味要犯哮喘。"
"她养的八哥更灵。"苏怀瑾挑出灰烬里的订书钉,"上周这畜生叼走了三页采购单。"
竹灯笼骨架发出酸涩的吱呀声。江浸月用放大镜照向榫卯接缝:"夹层厚度够塞本《辞海》。"
"塞过你爸的私房钱。"苏怀瑾将U盘卡进竹节,"九八年他往灯罩里藏金条,被火烛燎成狗头金。"
林栖梧的高跟鞋声停在回廊外,佛珠磕碰声比往日急三拍。苏怀瑾抓起竹篾划破指尖,血珠滴在账本封皮烫金字体上,"栖梧集团"的"栖"字洇成黑疙瘩。
"好俊的灯样。"林栖梧的指甲刮过竹丝,"浸月小时候扎风筝,也是这般手巧。"
"姑妈当年拆风筝线的手法更巧。"江浸月将铜丝穿进灯骨,"把我妈的信鸽全绞了脖子。"
暴雨前的闷热裹着艾草灰在屋里打转。苏怀瑾突然打翻桐油桶,粘稠的液体漫过门槛,林栖梧的缎面绣鞋顿时裹上层琥珀色:"孕妇少碰易燃物。"
"防蛇的。"苏怀瑾亮出消防验收单,"栖梧山庄线路老化,正好借您的鞋测绝缘性。"
江浸月将灯笼挑上房梁,八只竹骨灯影在墙上织成蛛网。林栖梧的剪影突然抬手理鬓,腕间玉镯磕在门框:"灯罩该糊湘妃竹。"
"湘妃竹要见血才长斑。"苏怀瑾把U盘塞进竹节孔洞,"就像姑妈养的那丛凤尾竹,浇了二十年鸡血。"
更声催落雨点时,江浸月突然掐灭烟头:"消防检查一小时后到。"
"够烧三间库房。"苏怀瑾将灯笼转向东南,"风口朝祠堂,火星子最爱啃祖宗牌位。"
林栖梧的尖叫声撕开雨幕时,第一只灯笼正巧坠入锦鲤池。浸透桐油的竹骨架浮在水面,账本残页在池底泛出墨色涟漪。江浸月蹲在假山后数火苗:"三、二、一。"
"轰"的一声,祠堂供桌窜起半人高的火舌。林栖梧拽着救火毯冲进去,苏怀瑾趁机将灯笼塞进佛龛暗格:"灯下黑,最安全。"
"不如心黑安全。"江浸月抹了把脸上的烟灰,"姑妈当年把地契藏在我妈棺材里。"
消防栓喷出的水柱撞碎琉璃窗,苏怀瑾在狼藉中翻找烧剩的竹丝。江浸月踩住半截焦黑的U盘:"备份呢?"
"塞进扫晴娘肚子里了。"苏怀瑾指向檐角晃悠的布偶,"林栖梧嫌晦气,从不敢碰。"
林栖梧的旗袍下摆滴着黑水,佛珠串缠在消防水带上:"浸月该学学电路检修。"
"跟姑妈学的。"江浸月扯断烧化的电线,"把监控线路接进焚化炉排风管,真有创意。"
苏怀瑾的竹刀挑开扫晴娘后颈,胶卷盒滚进香炉灰里。林栖梧的瞳孔缩成针尖:"孕妇少玩火。"
"玩不过您。"苏怀瑾吹亮火折子,"八七年仓库失火,您就是这样点燃浸满桐油的麻绳。"
暴雨浇灭最后一丝火星时,江浸月从池塘淤泥里捞出个铁盒。林栖梧的翡翠耳坠晃得人眼花:"浸月改行挖莲藕?"
"挖您埋的雷。"江浸月撬开锈死的锁扣,"九三年进口的微型胶片机,藏得比骨灰盒还深。"
苏怀瑾用艾草灰拓下胶片纹路,泛黄的影像里,林栖梧正往账本上敲"作废"章。江浸月对着光源细看:"公章边缘缺个角,和现在用的对不上。"
"当年被老爷子摔过。"林栖梧突然伸手抢胶片,"缺角正好卡住良心。"
混战中竹灯笼轰然倒塌,苏怀瑾扑向佛龛暗格。林栖梧的护甲刮过她小腹,江浸月抡起铜磬砸向供桌:"姑妈指甲该修了。"
"修指甲的钱,"林栖梧攥着半截胶片,"还是从你妈的丧葬费里省的。"
苏怀瑾终于摸到暗格里的竹编灯,灯座夹层里黏着个防水袋。江浸月用烛火烤化封蜡,账本复印件上的红章清晰如新:"灯芯草遮住的才是真账。"
"不如遮羞布有用。"林栖梧突然大笑,"这章是沈听澜偷刻的,刑期够他蹲到领养老金。"
更漏滴到寅时,苏怀瑾把烧剩的竹丝编成蝈蝈笼。江浸月将微型相机泡进雄黄酒:"够毒死一窝蟑螂。"
"蟑螂死了,卵鞘还活着。"苏怀瑾对着灯影描账本,"您猜林栖梧备份了几份?"
晨雾漫进祠堂时,江浸月突然把竹编灯罩在林栖梧头上:"姑妈当年教我扎灯笼,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现在教你,"林栖梧的指甲抠破灯罩,"最安全的地方要备把刀。"
苏怀瑾的竹刀应声而断,半截刀刃卡在灯骨缝里。江浸月拽过消防斧劈向供桌:"刀在这儿!"
桃木神主牌裂成两半,藏在夹层里的账本正本泛着尸臭。林栖梧的佛珠散落一地:"浸月啊,你妈临死前也闻过这味儿。"
"是朱砂混着尸蜡。"苏怀瑾用银针挑开装订线,"八七年火场尸体太多,只好用账本垫棺材。"
"垫不住你妈的怨气。"林栖梧突然夺过斧头劈向竹编灯,"让那些数字陪葬吧!"
江浸月飞身撞开苏怀瑾,斧刃擦着竹灯嵌入梁柱。苏怀瑾趁机将备份账本塞进扫晴娘裙摆,针脚密实地缝上破口:"天晴了,该晒霉运了。"
暴雨在辰时骤歇,满院积水上漂着焦黑的账本残页。江浸月踩着水洼捞起半张发票:"增值税专用章是假的。"
"比你的结婚证真。"林栖梧踢开泡烂的灯笼,"至少民政局的红印没掉色。"
苏怀瑾突然呕吐,孕反的酸水混着桐油味令人窒息。江浸月将竹丝点燃驱散异味:"备份账本呢?"
"在八哥肚子里。"苏怀瑾指向檐下鸟笼,"那畜生今早噎死了。"
林栖梧的翡翠镯子突然炸裂,碎玉崩进池塘惊起鱼群。江浸月捞起块棱角锋利的碎片:"正好雕个新印章。"
"雕你妈的墓碑!"林栖梧的咆哮惊飞麻雀,"当年就该让你冻死在产房!"
苏怀瑾的竹刀在此时挑开鸟食罐,胶卷盒滚入排水沟。江浸月追到后巷时,正撞见老金头在翻垃圾桶。
"五万!"江浸月将钞票拍在垃圾车把手上,"买你今早收的鸟尸。"
"鸟肚子里有金戒指?"老金头咧嘴笑,"刚被野猫叼走啦。"
野猫蹲在墙头舔爪子,江浸月解下皮带当鞭子抽。苏怀瑾举起竹编灯罩住猫头:"畜生,吐出来!"
猫吐出一团带血的胶卷,上面粘着半消化的小鱼干。江浸月用清水冲洗显影:"比冲洗店效果还自然。"
林栖梧的尖叫响彻栖梧山庄时,苏怀瑾正把账本复印件塞进新编的竹灯。江浸月点燃灯芯:"灯下黑,照妖镜。"
火光映出账本上密密麻麻的红圈,每个被篡改的数字都像张开的血口。林栖梧的剪影在墙上扭曲成兽,佛珠声碎如裂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