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梧的翡翠镯子磕在青花瓷药罐上，"叮"的一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苏怀瑾正在给仙人球换盆，石膏碎屑混着腐殖土簌簌落在八仙桌布上，遮住了"长命百岁"的刺绣。
"怀瑾该补气血了。"林栖梧涂着丹蔻的手指划过药罐浮雕，指甲缝里的朱砂染红了缠枝莲纹，"这方子我喝了二十年。"
"林总指甲该补色了。"苏怀瑾的镊子夹起桌布线头，"朱砂蹭在银耳羹碗沿，容易让老爷子犯癔症。"
江浸月踩着满地黄叶进院，军大衣下摆扫落药罐木塞。林栖梧弯腰去拾，发髻间的点翠簪子勾住桌布："浸月倒是会挑时辰。"
"王振业刚在拘留所吐了十三个名字。"江浸月将冻柿子摆在祖宗牌位前，"正巧对应您簪子上的十三颗东陵玉。"
苏怀瑾往药罐里添了把陈皮："陈皮年份不够，得用1987年城南仓库那批。"
"仓库灰烬养出的陈皮，"林栖梧捻着佛珠串，"药性太烈，怕你受不住。"
药汤沸腾时，窗玻璃蒙上厚厚水雾。苏怀瑾用石膏手在雾面画出个问号，水珠顺着凹痕滚落，在桌布洇出个"林"字轮廓。江浸月突然打翻药碗，褐色液体渗进青砖缝："砖缝里的蚂蚁倒了大霉。"
"蚂蚁能扛五十倍体重的毒。"苏怀瑾舀起残汤浇进仙人球盆，"比某些人的心硬。"
三日后，仙人球的刺尖泛起焦黄。林栖梧送来的白掌更惨，肥厚叶片蜷成枯蝶状。苏怀瑾把枯叶夹进《本草纲目》1987年版，书页间晒干的紫苏突然碎成齑粉。
"药渣化验报告。"江浸月将文件拍在祠堂供桌，"马钱子配夹竹桃，打胎都嫌狠。"
"比老爷子当年喂猫的鱼汤温和。"林栖梧正给祖宗牌位掸灰，"那只三花猫临产前，喝的可是一整瓶敌敌畏。"
苏怀瑾的放大镜对准药罐内壁："釉面气泡分布均匀，是景德镇九十年代国营厂的工艺。"
"罐底还有厂标。"江浸月用刀尖刮开积垢，"1993年改制前的最后一批货。"
林栖梧的佛珠突然崩线，檀木珠子滚进神龛深处。苏怀瑾蹲身去捡，石膏手故意撞翻香炉："香灰比药渣干净，至少没掺砷霜。"
"浸月该管管这野丫头。"林栖梧扶正观音像，"惊了菩萨，当心江家绝后。"
"菩萨见过更脏的。"江浸月踢开脚边佛珠，"比如您供在佛龛后的堕胎同意书。"
苏怀瑾突然剧烈干呕，石膏裂缝里掉出半片巴豆壳。林栖梧的瞳孔缩成针尖："孕吐该喝酸梅汤。"
"喝了您送的阿胶糕，"苏怀瑾亮出食品检测单，"汞含量够开体温计厂了。"
暮色染红药罐时，三人影子在粉墙上缠成麻花。林栖梧的剪影突然抬手理鬓，墙上的手指却掐向苏怀瑾咽喉。江浸月掷出铜香炉，砸碎墙上幻象："姑妈该修指甲了。"
"修指甲的银子，"林栖梧晃着空药罐，"还是从你妈抚恤金里抠的。"
苏怀瑾突然将整罐药汤泼向院角枇杷树，老树皮瞬间泛起白沫。江浸月刮下树皮碎屑："够毒死一窝白蚁。"
"比不过您养的金鱼。"苏怀瑾指向池塘，"喂了三年砒霜，鳞片比铜钱还亮。"
林栖梧的绣鞋碾碎枯叶："怀瑾若嫌药苦，明日送甘草杏脯来。"
"杏脯该配乌梅，"苏怀瑾翻开台历，"正好是老爷子喝农药那天的黄历。"
深夜，苏怀瑾打着手电挖开枇杷树根。江浸月举着铁锹冷笑："再挖就见到太爷爷的棺材板了。"
"棺材板下压着药方。"苏怀瑾的镊子夹出个玻璃瓶，"1987年产的维生素片，标签被碘酒洗过。"
江浸月对着月光端详药片："林栖梧当年代课生理卫生，教女生用维生素C片避孕。"
"教男生用缝衣针测胎儿性别。"苏怀瑾将药片溶进白醋，"气泡量证明这是过氧化氢片。"
林栖梧的咳嗽声突然从回廊传来，手电筒光束劈开雾气："浸月偷挖祖坟？"
"挖您埋的雷。"江浸月踢过玻璃瓶，"维生素C配敌敌畏，姑妈当年的教案该更新了。"
苏怀瑾的石膏手突然开裂，露出藏在里面的针孔摄像机："建议林总下次改喂叶酸，至少死得体面些。"
"体面不如痛快。"林栖梧的绣帕捂住口鼻，"你妈当年喝百草枯，肠子烂了三天才断气。"
江浸月突然掐断枇杷树枝，汁液溅在林栖梧袖口："这树汁沾衣难洗，正配您心肠。"
"比不得你妈血难洗。"林栖梧掸落汁液，"火葬场师傅刷了三天焚化炉。"
苏怀瑾将枯死的白掌栽进药罐："明日该送水仙了，球茎泡秋水仙碱更方便。"
"送你一盆夹竹桃，"林栖梧的剪子绞碎枯叶，"花开时正好给你妈上坟。"
更漏滴到子时，苏怀瑾突然腹痛如绞。江浸月翻出药渣残片："你喝了？"
"喂了桂花树。"苏怀瑾惨笑，"明日满院毒香，正好熏死越冬蚊虫。"
林栖梧在佛堂诵经时，苏怀瑾正往《本草纲目》里夹新标本。枯死的白掌叶脉在台灯下显出血丝纹路，恰似江母遗照背景里的火灾烟尘。江浸月用刀尖挑开叶肉："维管束有结晶。"
"草酸钙针晶，"苏怀瑾对着显微镜，"和老爷子骨灰里的残留物同构。"
晨雾未散时，林栖梧的丫鬟送来杏仁茶。苏怀瑾当着她的面浇灌文竹："告诉林总，氰化物遇酸生成苦杏仁味。"
"文竹该换陶盆。"丫鬟突然开口，"塑料盆闷根。"
苏怀瑾的镊子夹住丫鬟袖口："涤纶面料起球规律显示，你常挽着右臂挎篮——林总让你采毒蘑菇了？"
"采给看门狗加餐。"丫鬟福了福身，"老周坟头的狗尾巴草该除了。"
江浸月突然将杏仁茶倒进砚台，墨汁翻涌出诡异蓝沫："姑妈连墨块都淬毒？"
"上等松烟墨，"林栖梧的声音从月洞门外飘来，"杀得了笔锋，杀不了人命。"
苏怀瑾把枯死的文竹编成花圈，挂在祠堂飞檐上。江浸月点燃线香插进花圈："该给我妈上坟了。"
"带着这盆水仙。"林栖梧的剪子绞断供香，"花开七日，够你哭干眼泪。"
暮鸦惊飞时，苏怀瑾在祠堂梁上发现个铁盒。江浸月吹落积灰："老爷子藏的麝香。"
"盒底刻着1993年，"苏怀瑾刮开锈迹，"国营药厂倒闭前最后一批违禁品。"
林栖梧的佛珠声突然逼近："当年这盒麝香，送走了江家七个胎儿。"
"第八个在您肚子里。"江浸月将铁盒砸进香炉，"胎死腹中的滋味如何？"
苏怀瑾的腹痛再次发作，这次是真的。江浸月抱起她冲向厢房时，林栖梧正往观音像掌心涂鹤顶红："菩萨渡不了你。"
"菩萨也渡不了你。"苏怀瑾攥紧铁盒残片，"麝香盒子夹层有你的堕胎记录。"
更鼓敲到三更，枯死的桂花树突然倾倒。林栖梧站在树影里轻笑："怀瑾啊，这局你赢了半子。"
"赢在没喝姑妈的嫁妆。"苏怀瑾亮出试管，"1987年的避孕药，够申报非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