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招标中心的玻璃幕墙淌着梅雨季的潮气，苏怀瑾缩在最后一排翻招标文件，铅笔在素描本边角勾出速写——建材市场扛水泥的工人脊梁弯成问号，汗珠砸在“栖梧集团”的工程车轮胎上。
“长风建设报价比我们低30%。”沈听澜扯松领带，“他们疯了？”
江浸月把玩着钢笔，笔帽上“1987”的刻痕硌着虎口：“疯的是钢筋标号。”
前排长风副总的鳄鱼皮鞋突然转向，鞋尖沾着工地红泥：“江总脸色比混凝土还灰啊。”
苏怀瑾的铅笔芯“啪”地折断，在招标文件划出长痕。江浸月忽然起身，西装擦过她发梢：“苏助理，去买包烟。”
自动贩卖机的荧光映着苏怀瑾的旗袍开衩。她塞进硬币时，瞥见监控镜头后的长风女秘书正在删除手机照片——画面里是江浸月凌晨三点进招标办的背影。
“苏小姐喜欢拍戏吗？”女秘书的香奈儿19号香水混着漂白水味，“栖梧集团连婚纱照都要用PS，投标书怕不是AI生成？”
苏怀瑾弹出卡住的罐装咖啡：“建议您去工地测测甲醛，熏得眼神都不好使了。”
招标厅突然骚动。大屏上长风建设的3D演示视频里，钢筋结构闪过“HRB400E”标识，江浸月冷笑声穿透窃窃私语：“HRB400E的市场价每吨比我们高500。”
“江总该更新数据库了。”长风副总亮出采购单，“我们签的是长期协议价。”
苏怀瑾的素描本突然被抽走。江浸月翻到建材市场速写，指尖点着工人肩上钢筋：“2019年华北钢铁厂事故后，HRB400E的月产量只够三个楼盘。”
他甩本子砸向桌面，震落长风副总的金丝眼镜：“贵司半年前还在用HRB335，转型够快的？”
招标主任敲槌声像掐灭烟头：“请栖梧集团补充证明材料。”
江浸月摸出打火机点燃招标书，火苗舔上长风建设的LOGO：“不如首接去工地验货？”
苏怀瑾在灰烬里捡起未燃尽的纸角——长风采购单右下角，财务章印泥晕染成诡异的橘红色。她蘸咖啡在餐巾纸拓印，花纹竟与江浸月钢笔刻痕重叠。
暴雨突至。江浸月拽着苏怀瑾钻进工程车，后视镜里长风的人正在扒垃圾桶。
“去建材市场。”江浸月扯下领带缠住渗血的手掌，“找穿蓝条纹汗衫的老赵。”
城南建材市场浸泡在雨雾里，苏怀瑾踩着江浸月的皮鞋跳水坑。老赵蹲在生锈的龙门吊下啃烧饼，工牌背面贴着女儿拼音作业纸。
“赵叔，上个月送栖梧工地的钢筋哪批货？”江浸月甩出湿透的烟盒。
老赵的烧饼渣掉在苏怀瑾素描本上：“江总您自己看——”他踹开仓库铁门，堆积如山的钢筋铭牌在手机灯下泛潮，“HRB400E”的E字漆皮脱落成F。
苏怀瑾摸出拓印的财务章纸巾：“长风的人是不是来过？”
老赵的铝饭盒“咣当”砸地：“那帮孙子拉走三十车货，说要改什么…抗震参数！”
江浸月突然抓起苏怀瑾的手按在钢筋上：“摸螺纹。”
冰凉的螺旋纹路在她掌心刻出红痕：“比栖梧的钢筋纹路浅？”
“不是浅，”江浸月掰断一截钢筋，“是根本没车够次数，抗震参数至少降两档。”
暴雨冲刷着老赵工棚的塑料布。苏怀瑾用铅笔描摹裂缝蔓延的墙皮，江浸月忽然扯过她的素描本，在扛水泥工人脚边添了几道裂缝：“楼塌的时候，最先碎的是地基。”
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沈听澜发来加密邮件：【长风建设中标结果公示提前】。
江浸月把手机塞进老赵的烧饼袋：“明天会有记者来拍仓库，赵叔记得穿那件印‘安全生产’的文化衫。”
回程路被塌方树干截断。苏怀瑾脱了高跟鞋蹚泥水，脚背粘着招标文件的碎屑。江浸月突然背对她蹲下：“上来。”
“江总不怕我把泥蹭你高定西装上？”
“合同第15条，”他声音混着雨声，“乙方在恶劣环境下有权获得甲方基础生存协助。”
车载广播滋啦作响：【长风建设疑似使用不合格建材】的快讯被掐断，换成甜腻的情歌。苏怀瑾拧着头发上的泥水：“江总买通了几家电台？”
“比不上苏助理，”江浸月瞥向后视镜里追来的长风工程车，“一张餐巾纸能拓出财务章破绽。”
十字路口的红灯像凝固的血。长风的人拍打车窗时，苏怀瑾突然按下雨刷喷水键，混着泥浆的玻璃水泼了对方满头。
“开车！”她扑向方向盘的瞬间，江浸月猛踩油门。
轮胎碾过长风副总摔落的金丝眼镜。苏怀瑾在颠簸中摸到江浸月腕间的旧疤：“江总八岁那年，是不是在这片工地摔过？”
车身撞开隔离墩的刹那，江浸月打满方向盘：“苏怀瑾，你查我？”
“江夫人葬礼报道里，”她抓住头顶拉手，“有张照片拍到您腕带写着‘7号楼基坑事故’。”
货仓卷帘门轰然关闭。江浸月扯开浸血的衬衫：“苏助理这么爱查，不如查查这个？”
他后腰的疤痕蜿蜒如钢筋纹路，苏怀瑾的指尖悬在伤口上方：“这是…塔吊螺丝划的？”
“不，”江浸月摁灭烟头，“是有人把我推下基坑时，用钢筋头戳的。”
夜雨裹着老赵的语音消息炸响：“江总！长风的人来砸仓库！”
视频里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指挥叉车撞击货架，HRB400E的铭牌在镜头前暴露出“HRB335翻新”的焊接口。苏怀瑾按下转发键：“江总，您手机连了招标办投屏吗？”
凌晨三点十七分，栖梧集团官微发布九宫格。第八张是苏怀瑾的素描：扛水泥的老赵身后，长风建设的钢筋车正在喷涂假标识。配文只有江浸月的钢笔特写，笔帽刻着——
【1987年华北钢铁厂质检科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