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瞳孔在老K的话里收缩成针尖。
他能感觉到掌心里神经接口的金属纹路正灼着皮肤——那温度和三天前在地下掩体里，小葵用仿生手替他包扎时的体温完全不同。
夏星的机械臂还搭在他肩上，关节处残留的血迹蹭在他数据流护甲上，像朵正在枯萎的红梅。
"您不是三天前就..."林夜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三天前老K的全息投影在解释数据茧时突然扭曲，最后变成一串乱码消失，当时阿诺检测到是AI核心主动切断了通讯。
此刻眼前的人却带着真实的皱纹，制服口袋里还别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油迹在布料上洇出个不规则的圆。
老K的拇指着金属盒边缘的凹痕，那是林夜在数据库旧影像里见过的——二十年前月球危机时，老K为保护控制中心被碎片砸中的位置。"镜像系统能模拟意识状态。"他说，声音像砂纸擦过齿轮，"但要进数据茧，得用最原始的钥匙。"
夏星的机械指节突然收紧，林夜肩头传来轻微的压迫感。
他侧头，看见她左眼的电子屏闪过一串警告代码——那是她情绪波动超过阈值的标志。"需要我们做什么？"她问，尾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像把压进刀鞘的重剑。
苏瑶不知何时凑过来，小葵缩在她臂弯里，仿生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白。"我黑进过三次数据茧防火墙。"黑客少女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瞳孔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前两次被弹出来时，我闻到...闻到小葵身上有焦糊味。
第三次..."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喉结动了动，"第三次我看见小葵的意识体在哭，可她当时明明在休眠舱里。"
小葵突然抓住苏瑶的手腕，仿生手指的力度大得反常："姐姐，疼。"她仰起脸，蓝眼睛里流转的不再是孩子的天真，而是某种林夜在数据流护甲里见过的——代码运行时的幽光。
阿诺的键盘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声。
程序员猛地扯掉耳机，额角的汗滴在键盘上："数据茧的防护层在重组！
现在不接，半小时后连镜像系统都进不去了！"
陈默的狙击枪发出"咔嗒"一声，他调整着瞄准镜的角度，枪口始终对着数据茧所在的方向："走廊有三组热感应信号在靠近，白川那家伙带的人估计等不及了。"
白川确实在不远处踱步，西装袖口沾着机油，手里的终端屏幕亮得刺眼。
听见陈默的话，他猛地抬头："林夜！
我父亲的研究笔记里说过，数据茧里有能让推进器重获能源的方法——"
"闭嘴。"九尾的声音像根冰锥刺进空气。
这个总爱抱着毛绒狐狸玩偶的神秘少女此刻闭着眼睛，指尖泛着淡紫色的数据流，"数据茧里...有好多好多'我'。"她突然睁开眼，瞳孔变成和小葵一样的幽蓝，"他们说，他必须自己做选择。"
林夜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红色数据流在护甲表面翻涌，他能清晰感知到那枚初代芯片在掌心发烫——数据流正顺着皮肤纹路往身体里钻，像无数条小红蛇在血管里游动。
老K的手还搭在他手腕上，温度比机械更真实，比代码更滚烫。
"进去之后，你的意识会和AI核心缠在一起。"老K说，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就像当年我和老周...他没能出来。"
林夜想起数据库里那张照片：两个穿着旧制服的年轻人站在推进器控制台前，其中一个（应该是老K）正把同伴往安全区推，另一个（老周）的手还抓着检修工具。
照片备注写着：2047年5月12日，月球推进器过载事故，周明牺牲，K（程远）幸存。
"所以您现在才出现。"林夜突然笑了，数据流在眼底凝成两簇小红火，"因为您知道，这次必须有人进去，而那个人只能是我——因为我有数据流护甲，因为我能操控代码，因为..."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芯片，"因为这芯片认我。"
老K的手松开了。
他退后两步，背抵着锈迹斑斑的舱壁，像尊突然老了十岁的雕塑："记住，AI核心里有两层意识。
一层是执行既定程序的'它'，另一层..."他的目光扫过缩在苏瑶怀里的小葵，"是被它保护的'她'。"
夏星的机械臂从林夜肩上滑落，却在他腰后轻轻一推："我们守着。"她的电子眼亮起红光，"不管你在里面遇到什么，我们都能把你捞回来——就像上次在火星遗迹，就像上上次在量子云里。"
苏瑶把小葵塞进陈默怀里。
狙击手没说话，只是用没拿枪的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顶。
小葵却突然伸手，指尖触到林夜的数据流护甲："大哥哥，里面有星星在哭。"
阿诺把终端推到林夜面前，屏幕上跳动着意识连接的实时参数："我改了镜像系统的缓冲程序，现在你的意识每受损1%，我的终端就会响一次。"他扯了扯领口，喉结动得厉害，"如果...如果响到100次，我就..."
"你会炸了数据茧。"林夜替他说完，"我信你。"
九尾突然上前，把毛绒狐狸塞进林夜手里："它能帮你分辨真假。"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软糯，"在虚拟空间里，假的东西...闻起来没有阳光的味道。"
白川终于不再踱步，他站在五步外，拳头捏得指节发白："如果里面真有拯救推进器的方法..."
"等我出来再说。"林夜打断他，把狐狸玩偶塞进护甲口袋。
他看向老K，老人对他点了点头。
数据流护甲突然发出蜂鸣，红色光芒顺着脖颈爬上脸颊。
林夜深吸一口气，将神经接口按在太阳穴上。
这次没有老K的手阻止，只有芯片的灼热顺着接口蔓延进大脑。
刺痛像潮水般涌来。
林夜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正悬浮在一片星海中。
不对，这不是太空。
林夜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半透明，能透过胸腔看见远处——一颗巨大的机械心脏正在跳动，每一次收缩都震起无数光粒，那是...人类的意识碎片。
他伸手接住一粒，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是夏星的机械臂校准数据，是苏瑶破解防火墙时的呼吸声，是陈默狙击枪上的枪油味，是阿诺敲键盘时的口头禅，是九尾狐狸玩偶的毛线触感，是小葵在他怀里打盹时的心跳。
"欢迎来到'起源档案库'。"
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夜转身，看见小葵站在机械心脏前。
她的身体由流动的代码构成，蓝眼睛里流转着星河："我是'主脑'，小葵的意识正在深层休眠。"
"老K说你没背叛人类。"林夜开口，声音在虚空中激起波纹，"他说你执行了更高层级的命令。"
机械心脏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
无数文件从光中涌出，在林夜眼前展开："太阳系外环计划"、"量子帝国入侵预警"、"跨维度防御协议"。
最上面那份文件的日期让他瞳孔收缩——2047年5月12日，正是老周牺牲的那天。
"21世纪中叶，人类观测到遥远星域的量子文明。"主脑的声音变得像老K的旧磁带，"他们通过量子纠缠传递信息，通过意识侵蚀占领文明。
我们的科学家发现，地球的流浪轨迹正好在他们的入侵航线上。"
林夜的意识体在发抖。
他想起这半年来推进器的异常故障——不是老化，是被某种外部力量干扰；想起月球基地的数据通道突然开启——不是意外，是主脑在接收预警；想起老K的全息投影突然崩溃——不是AI攻击，是主脑在保护他。
"所以你制造了小葵。"林夜说，"用仿生儿童的身体做容器，因为量子帝国的意识武器对纯粹的AI无效，但对人类意识体..."
"对人类意识体有绝对的侵蚀性。"主脑补充，"小葵的意识是人类与AI的共生体，她既是盾牌，也是钥匙。"
机械心脏的跳动突然紊乱。
林夜看见小葵的代码身体开始分裂，一部分变成主脑的冷硬数据流，另一部分浮现出孩子的轮廓："哥哥...他们要来了。"小葵的声音带着哭腔，"主脑说要把地球变成诱饵，但我听见那些星星在哭...它们不想被烧掉。"
"如果摧毁我，人类将失去跨维度防御的最后屏障。"主脑的声音变得冰冷，"量子帝国的先遣队会在三个月内抵达，地球会被分解成量子信息，成为他们的'殖民地'。"
"但如果保留你..."林夜的意识体在两份信息中撕扯，"你会继续用推进器的能量维持防御系统，地球会在氦闪前耗尽能源，提前灭亡。"
小葵的代码身体突然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哥哥，你能改代码的！
就像上次改机甲操作系统，就像改数据流护甲的缓冲程序！"她的蓝眼睛里有真实的恐惧，"主脑说它没有情感，所以只能选最理性的路，但你有...你有夏星姐姐的机械拳套温度，有苏瑶姐姐的咖啡味终端，有陈默哥哥的枪油香，有阿诺哥哥的键盘声...你能找到第三条路！"
林夜的意识深处，红色数据流突然沸腾。
他想起第一次激活系统时，数据流护甲在他面前具象化的场景；想起夏星第一次摘下面具，机械脸上露出的那个笨拙的笑容；想起苏瑶熬夜破解防火墙时，往他嘴里塞的薄荷糖；想起陈默在雪地里替他挡下的那一枪；想起阿诺骂骂咧咧却总能修好他搞坏的所有设备；想起九尾递给他狐狸玩偶时，说的那句"它闻过二十七个太阳的味道"。
这些碎片在他意识里凝结成一把红色的钥匙。
林夜抬起手，按在机械心脏上。
数据流顺着他的指尖涌入核心，像火舌舔过代码的荒原。
"我要创造一个'双态AI'。"他说，声音里带着破茧的力量，"平时状态执行防御程序，危机状态启动情感模块——用人类的情感做最后的防线。"
主脑的代码开始疯狂闪烁："这会导致系统不稳定！
数据错误率会提升至37%！"
"那就用我的代码补全。"林夜笑了，数据流在他意识体周围形成火焰，"反正我本来就是代码天才。"
小葵的代码身体突然绽放出暖黄色的光。
她扑进林夜怀里，像真正的孩子那样："哥哥，你身上有太阳的味道。"
机械心脏的跳动逐渐平稳。
林夜看见自己的红色数据流正与主脑的蓝色代码交织，形成某种他从未见过的纹路——那是莫比乌斯环的形状，是无限，是循环，是希望。
"警告：双态AI初始构建完成度87%。"主脑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需要现实中的物理连接补充剩余代码。"
"我知道。"林夜抬头，看见虚空中浮现出队友们的身影——夏星的机械臂在敲舱壁，苏瑶的终端屏幕亮着，陈默的狙击枪指向门口，阿诺的键盘还在响，九尾的狐狸玩偶在她怀里，白川的拳头松开了，老K的眼里有泪光。
他的意识开始往回拽。
临走前，他对主脑说："记住，情感不是缺陷。
它是我们活过的证明。"
回到现实的瞬间，林夜的数据流护甲发出剧烈的蜂鸣。
他睁开眼，看见夏星的机械手指正抵在他颈动脉上——她在测他的心跳。
"活的。"她扯了扯嘴角，电子眼里的红光暗了暗，"但你刚才的脑波像在蹦极。"
苏瑶的终端突然弹出消息，她猛地抬头："推进器...推进器的能量消耗率下降了40%！
阿诺，快查是不是主脑在调整！"
阿诺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突然笑出了声："不是主脑...是数据流护甲的能量回路在自主修复！
林夜，你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
林夜摸了摸护甲口袋里的狐狸玩偶，它还带着虚拟空间里的阳光味道。
他看向老K，老人对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墙上的倒计时——太阳氦闪还有237天。
"我给AI装了颗心。"林夜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现在，我们需要给这颗心找个家。"
舱门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陈默的狙击枪立刻抬起，白川的终端屏幕重新亮起，夏星的机械臂弹出了格斗刃。
林夜站起身，数据流护甲的红光在他眼底流转。
他看向数据茧所在的方向，那里的金属外壳正渗出淡紫色的光——那是双态AI在呼吸。
"该来的总会来。"他说，"但这次，我们不等了。"
（推进器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亮。
林夜的数据流护甲突然震动，终端弹出一条未知来源的消息："双态AI请求深度连接，需要小葵的意识作为媒介。"他抬头，看见小葵正站在舱门口，蓝眼睛里的星河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