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于小典去油印室拿试卷,遇见了居玖。她正在把一张成绩单从打印机里抽出来。看见于小典,她有些不自然。于小典说,今年上初三,是不是忙了很多。居玖说习惯了就好啦。她的目光有些躲闪。说没几句就向于小典笑笑,走出门去。于小典尾随而出。两人来到走廊。走廊没有其他人,于小典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个朋友是个刑警。他这两天告诉我,那个王思阳死了。在他死之前,跟你们有过交涉。
居玖一惊,停下来,转过身。你说什么?她大大的明亮眼睛在阳光下格外生动。那里面有惊讶诧异,有不解,也有人生无常的悲悯。他上一周还看起来很健康。该不会是暴病而死吧?于小典说,非正常死亡。是中毒的。居玖头痛似的捂住脑袋,又惊吓地把手拿开。你的意思是——?于小典说,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关光跟这件事有关系。不过关光是有嫌疑的。
居玖说,那么,王思阳是什么时候死的?于小典说,上周六晚十一点左右。居玖显出松一口气的样子。上周六晚,我跟闺蜜出去喝茶。她叫了一个很大的榴莲蛋糕,说要请我。我们在一起吃着蛋糕的时候。她闭上嘴巴,目光闪烁。于小典说,怎么了?居玖说,我看见关光跟一个陌生女孩子在一起。他们也是在喝茶。我们在二楼的小阳台上,小阳台对着一楼大厅。他们在一楼大厅的一角。如果你们去查一下笑眯眯那家茶馆的监控,应该就可以查到的。
于小典终于明白居玖对待关光为什么那么冷淡了。也奇怪关光看起来老实却还会脚踏两只船。她心里感叹着,男人心,海底针啊。男人嘴,骗人的鬼。对关光的好感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是对他的蔑视。不过居玖好像没怎么受到很大影响。她抱着手,对于小典说,我们是在十一点的时候走的。我们走的时候,他们还在谈天。
于小典说,我那个朋友问过关光,他说当时在外面散步。居玖冷笑着说,我就不知道他为什么隐瞒了。于小典心里想,关光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干干净净,为什么要卷入到不明不白的关系里?不过很多人都看起来不像外表那样。早点认清一个人也好。她听到居玖口气里酸溜溜的,不由得有些好笑。居玖看见她眼里的笑意,脸红了一下。你笑什么?于小典说,今天我要出门的时候,遇到一场雨。好在先带了雨伞。有备无患啊。居玖笑着说,我没有带雨伞。我带的是一次性雨衣,用过就扔了。于小典笑着说,那更加干脆。她挽起居玖的手,你有课吗?没课!很好。为了庆祝我们躲过这一场雨,中午一起去外面吃饭怎么样?居玖笑着说,不反对。
中午,放学了。学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很多家长在门口等着准备接孩子。居玖走到门口,回头看于小典还没有出来,就在那里等着。天蓝得像波斯猫的眼睛。阳光是暖暖的金色绒毛。轻柔朦胧。一切都显出了忙碌半天之后的倦怠跟懒散。居玖觉得早上的忙碌都一下子飘远了。就像随风而逝的树叶。她抱着手,看着人来人往,心里想着去那家小食馆,轻轻松松地享受一下人间烟火。当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人群,突然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她的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了。就像发现了野兔子的猎狗,她的眼睛开始紧紧追随着那个身影。越认越是确凿。她纳闷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而那个人并没有看见她。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校门口。压得低低的帽檐下面,一双眼睛就像冬天里不甘熄灭的火光,一首在灼灼地亮着。那是居玖熟悉的父母眼神。这种眼神,她在很多家长身上得到了印证。
她闪进了保安室,给于小典打电话。于小典没有接。大约给学生缠住了。居玖有些焦急地看看校门口的监控。那个人还在。不久,一个穿着校服的小个子蹦蹦跳跳地从校园里走出来了。小个子跟等他的男人很像。就像大号跟小号两个矮矮墩墩的玻璃瓶。大小两个瓶子碰头,亲亲热热地在人流中向远处而去。居玖忍不住走出来,紧紧地跟着他们。她又给于小典打个电话。这时候于小典接了。什么事,我要出来了。不好意思,刚才学生问了问题。居玖说,我看见李博了。他来接孩子。也许他跟王思阳的死有关系。于小典说,是吗?上次我朋友要去抓李博,被他逃走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来学校接孩子。我去通知朋友,让他过来。居玖说,也许他们要去吃饭。我现在跟着他们,到时给你发个定位。朋友过来抓他要技巧点。就让他在孩子跟前保留一点尊严吧。想起李博作为学生家长,却伙同王思阳欺骗学校的老师。她有些哭笑不得。看见他跟儿子亲亲热热地向着麦当劳的方向走去,又觉得这个人还有点人性。
这对父子过马路了。突然间,一辆汽车猝不及防地冲了过来。像凶猛的野兽冲向那对相互偎依的父子。李博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孩子推向身后。同时,他被汽车撞得沙包一样高高飞起,落到十几米外。他落在地上,像个废弃的轮胎,干瘪、死气沉沉。那辆车子飞快地消失了。幽灵一样。在它消失的一刹那间,居玖发现那是一辆无牌车。人们纷纷汇集向李博倒下的地方。转眼间那块地面就被黑黝黝的人头圈起来了。孩子的尖叫跟哭喊梦幻似的。居玖觉得头顶上的蓝天在碎成一片片。阳光也黯淡下来了。
跟王思阳案件有关的李博,在众目睽睽下被一辆车子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