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热气裹着米香在屋子里弥漫。
程秀兰盯着灶台上那个印着红双喜的暖壶,指尖轻轻着壶身上细小的裂纹。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嫁妆之一,也是前世被王菊香硬生生抢走送给小姑子的物件。
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王菊香尖着嗓子催促:“磨蹭什么呢?等着喝西北风啊!”
程秀兰垂下眼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端起暖壶,手指一松——
“砰!”
搪瓷碎片炸开的声音惊得院子里啄食的母鸡扑棱棱飞上了墙头。
滚烫的热水溅在地上,腾起一片白雾。
王菊香尖叫着跳开,一片锋利的瓷片擦过她的裤脚,顿时划出一道口子。
“要死啊你!”王菊香低头看着自己新做的裤子,脸色铁青,“败家玩意儿,看我不——”
程秀兰己经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碎片,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妈,我不是故意的!这暖壶本来就有点裂了……”
她故意让碎片在指尖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王菊香的骂声卡在喉咙里。
她盯着程秀兰手上的血,眼神闪烁。
暖壶是程家的陪嫁,真要闹起来,村里人难免要说闲话。
“怎么回事?”周建军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他刚下工,裤腿上还沾着泥点,一见满地的碎片和热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你媳妇能耐了!”王菊香立刻扯着嗓子告状,“好好的暖壶说摔就摔,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周建军二话不说,抄起墙角的笤帚就往程秀兰身上抽。
程秀兰早有准备,猛地站起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你敢打我,我就去公社告你迫害知青家属。”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初中毕业,算文化人,公社书记上个月还说要重视知识青年。”
周建军的手臂僵在半空。
他瞪大眼睛,像是不认识这个过门才三天的媳妇。
程秀兰趁势松开手,后退一步,眼眶己经红了:“暖壶是我摔的,我认。
可妈非要我现在就熬粥,我手上沾了凉水,这才没拿稳……”
院墙外传来几声咳嗽,隔壁张婶显然在听热闹。
周建军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狠狠把笤帚摔在地上:“败家娘们!再有下次,看我不——”
“我去重新烧水。”
程秀兰低着头快步走进厨房,关上门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摊开手掌,看着那道浅浅的伤口,无声地笑了。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她眼底一片明亮。
透过糊着塑料布的窗户,她看见王菊香正拉着周建军嘀嘀咕咕,眼神时不时往厨房这边瞟。
墙头上,“农业学大寨”的标语旁边,挂着一本老黄历。
1975年6月17日。
程秀兰轻轻抚过手腕上前世被周建军用烟头烫出的疤痕——现在那里还光洁如新。
她舀起一勺凉水,慢慢浇在灶膛边缘,腾起的白烟模糊了她的表情。
第一把火己经烧起来了。
程秀兰站在厨房里,思绪渐渐飘远。
前世的种种苦难,如同电影般在她脑海中放映。
她为这个家操劳,却换来的是无尽的打骂和侮辱。
而这一世,她绝不再重蹈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