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沈寒砚的剑刃上碎成冰碴,苏娇娇望着他靴尖蜿蜒的血迹,指尖掐进药箱缝线里。
三年前烧塌的房梁仿佛又压在后颈,她记得那个挟着雪松气息的怀抱,也记得对方掰开她染血的手指时,刀鞘硌在月牙疤上的钝痛。
"狼毒草能解南诏秘药不假,"沈寒砚突然用剑尖挑起她脚边半枯的藤蔓,"可要配出解药,还需雪蟾卵做药引。"
苏娇娇猛地抬头,撞进他映着残雪的眸子里。
三年前那人往她掌心塞药瓶时,确实说过"雪蟾"二字。
檐角传来瓦片碎裂声,十几个披甲侍卫破窗而入,带起的寒风掀翻了药柜。
"搜!"为首的将领举起镶金腰牌,"奉沈夫人懿旨——"
沈寒砚的剑鞘重重砸在药案上,震得铜秤叮当作响:"北境军查案,滚出去。"
满室烛火跟着晃了晃,苏娇娇袖中银针险些脱手。
她看见那将领的喉结滚了滚,最终带着人退到门槛外。
沈寒砚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她腕间月牙疤,突然压低声音:"明日卯时,西市当铺。"
程远就是在这时踹开了后门。
年轻捕快满肩落雪,怀里揣着用油布裹了三层的案卷。
他瞥见沈寒砚时瞳孔缩了缩,却还是把沾着冰碴的册子拍在药碾上:"裴明轩上月私会南诏使团时,用的竟是林晚晴的马车。"
"林姐姐的马车早被烧成焦架了!"花无咎突然从地窖探出头,发间还沾着血藤叶,"那车辕上镶的鎏金铃铛,是姑娘亲手打的!"
沈寒砚突然抓起案头研钵,将半截带"沈"字的箭镞碾成齑粉。
苏娇娇看着他骨节泛白的手背,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人也是这样攥着染血的刀鞘,首到她昏过去都没松开。
"程捕头可听过螳螂捕蝉?"沈寒砚突然将药粉撒进炭盆,腾起的青烟里浮出个狼头图腾,"有人想用南诏狼毒嫁祸苏姑娘,却忘了本王最擅长的..."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盖住了他后半句话。
苏娇娇望着炭灰里渐渐成型的狼头,突然将药箱最底层的锦盒掀开——三颗雪蟾卵正泛着幽蓝的光。
花无咎倒抽冷气的声音里,程远突然掏出块烧变形的鎏金片:"今早有人在护城河捞到这个,上面的纹路..."
苏娇娇的指甲掐进月牙疤里。
那鎏金片上的缠枝纹,分明是她及笄那日,林晚晴亲手画的花样。
檐角积雪扑簌簌砸在窗纸上,像极了她被押送出城那日,林晚晴鬓间摇晃的珍珠步摇。
"程捕头。"
沈寒砚突然将佩剑横在案上,剑穗坠着的半块玉佩,正与苏娇娇藏在袖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年轻王爷的指腹着剑柄暗纹,声音比檐下冰棱还冷:"劳烦转告陈太医,他要的雪蟾卵..."
更鼓声穿透雪幕时,苏娇娇正将最后半株血藤缠上沈寒砚渗血的护腕。
花无咎蹲在炭盆前烘烤药杵,突然"咦"了一声:"姑娘快看!"
炭灰里未燃尽的纸片边缘,隐约能辨出半枚鹤纹印鉴。(接上文)
花无咎用火钳夹起纸片时,檐下铜铃突然发出刺耳的震颤。
苏娇娇后颈的旧伤突突跳起来,三年前火场里呛人的焦糊味仿佛又钻进鼻腔。
她看见沈寒砚的剑穗在半空划出冷冽的弧线,玉佩残片擦过她袖口时,竟带着灼人的温度。
"是太医院的鹤纹印。"程远沾着炭灰的指尖点在纸片边缘,"陈太医上月请辞时,把印鉴摔在了太和殿的蟠龙柱上。"
沈寒砚突然解下玉佩扔在药案上,玄铁打造的狼头纹饰撞得银针簌簌颤动:"程捕头不妨看看这个。"他翻过玉佩时,苏娇娇看见背面暗格里嵌着粒朱砂丸——正是三年前救她那人塞进她齿关的续命丹。
更漏声里突然混入急促的叩门声。
陈太医的白鸽撞在窗棂上,尾羽沾着可疑的褐斑。
苏娇娇解开竹筒时,腥甜的异香熏得花无咎连打三个喷嚏。
素笺上潦草画着三足药鼎,鼎身缠着两条首尾相衔的蛇。
"裴明轩在炼人丹!"程远猛地攥紧案卷,牛皮封套在他掌心裂开细纹,"去年秋狝时失踪的猎户..."
沈寒砚突然抓住苏娇娇的手腕,将她掌心的月牙疤按在玉佩裂痕处。
冰凉的触感激得她浑身战栗,却听见对方喉间滚出声冷笑:"母亲当真以为,把鹤纹印刻在狼毒草根上就能骗过我?"
后窗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十二盏气死风灯将医馆照得亮如白昼,为首的婆子额间点着朱砂痣,正是三年前押送苏娇娇出城的沈府嬷嬷。
她手中金错刀劈开药柜时,苏娇娇袖中银针己经钉在对方虎口——正是用林晚晴送她的缠枝纹金簪磨成的暗器。
"郡主好手段。"婆子阴笑着甩开银针,露出腕间青黑色的狼头刺青,"可惜沈夫人要的雪蟾卵..."
沈寒砚的剑锋突然横在她咽喉,剑身映出窗外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告诉母亲,北境军的战利品轮不到沈家过问。"他反手甩出个琉璃瓶,三条通体赤红的蜈蚣正在瓶底纠缠成蛇形纹,"顺便把这个还给裴明轩。"
混乱就是在这时爆发的。
药柜轰然倒塌的瞬间,苏娇娇被沈寒砚护着滚进地窖入口。
她听见花无咎掀翻药炉的脆响,滚烫的艾草灰迷了冲在最前的黑衣人眼睛。
程远的佩刀撞在石臼上,迸出的火星点燃了洒落的雄黄粉。
"接着!"
沈寒砚突然将个冰凉的物件塞进她手心。
苏娇娇低头看见半枚鹤纹印鉴正泛着幽蓝的光,边缘还沾着陈太医常用的安息香。
三年前那人往她齿关塞药丸时,似乎也有同样的香气掠过鼻尖。
"雪蟾卵是饵。"沈寒砚的声音混在打斗声里,震得她耳膜发颤,"真正能解狼毒的是..."
房梁上突然坠下个鎏金香炉,砸碎了程远正要拾取的纸片。
苏娇娇在硝石炸开的火光里,看见沈寒砚用剑尖挑起块鎏金碎片——正是林晚晴马车上的缠枝纹!
"接着装晕。"
沈寒砚突然揽住她的腰往药渣堆里倒,玄色披风盖住两人时,苏娇娇听见他心脏跳得比当年雪夜更急促。
花无咎的尖叫声里,程远似乎撞翻了所有药柜,此起彼伏的喷嚏声说明雄黄粉起了作用。
当沈夫人的嬷嬷踩着碎瓷片逼近地窖时,苏娇娇突然将雪蟾卵含进口中。
幽蓝的光晕从她唇齿间渗出,惊得黑衣人连退三步——这正是南诏巫医最忌惮的蛊王征兆。
"告诉裴明轩。"她学着沈寒砚的语气冷笑,指尖月牙疤按在鹤纹印鉴上,"他藏在三足鼎里的蛇蛊,该换药引了。"
沈寒砚的胸膛传来闷闷的震动,不知是笑还是吃痛。
苏娇娇感觉到他护在自己背后的手正在渗血,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地窖阴冷的地砖。
更鼓敲过三巡时,医馆终于恢复死寂。
花无咎举着烛台清点损毁的药杵,突然指着窗外倒抽冷气——十八盏幽冥般的绿灯笼正顺着长街飘来,每盏灯罩上都画着首尾相衔的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