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晋的手指在钥匙上悬停了不到一秒,便做下了决定。
他一把抓起钥匙,转身冲向天台门。
身后传来黑衣人的大笑声和鼓掌声。
安晋没空理会这嘲讽。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钥匙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
五楼,车间。
安晋扑向里面那扇紧锁的铁门。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安晋的手抖得几乎对不准。
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咔嗒。”
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排泄物的恶臭。
安晋的胃部一阵痉挛,差点吐出来。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一个铁笼子摆在房间中央,笼门大开。笼子里蜷缩着一个赤身的女孩,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她的长发涸的血浆黏在脸上,嘴唇苍白得近乎透明。
这是在和死神抢跑……
安晋立马脱下里头的纯棉T恤,紧紧缠在手腕上方的动脉处做压迫止血,然后脱下外套裹住女孩,将她从笼子里抱出来。
“坚持住......”
他在女孩耳边大声喊道,也不晓得对方能不能听见,亦或许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一把抱起女孩,冲向门口,一路狂奔下楼。
西楼、三楼、二楼......
当他冲出一楼大门时,身后的夜空突然被两声闷响撕裂。
“砰!砰!”
像两个装满水的袋子从高处坠落。
安晋下意识地回头——
月光下,两具扭曲的人体躺在血泊中,西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着。
陈然的脸朝上,眼睛还睁着,嘴角甚至带着诡异的微笑;陈柱林则是面朝下,背上的食心鬼纹身被鲜血染得更加狰狞。
安晋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本能地抬头仰望,天台出伫立着一个身影,高高在上,如同上帝俯视众生。
……
警笛声由远及近。
陆子淳跳下车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两具尸体。
“操!”
他骂了一句,快步上前。
即使见惯了凶案现场,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胃部一阵翻腾。
“封锁现场!叫法医!”
他戴上手套,蹲下身检查。
陈然和陈柱林己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颅骨碎裂,脑浆和血液混在一起,在水泥地上画出诡异的图案。
“陆队!”
吴波从大厦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一部手机,“天台上找到的!正在录像模式!”
陆子淳接过手机,屏幕上正是陈然和陈柱林坐在天台边缘的画面。
两人像接受采访一样,详细交代了这些年来的罪行——
从十年前绑架林竹,到最近绑架厉娜;从第一个受害者阿霞被杀害,到最后一个女孩被分尸......
事无巨细,甚至包括埋尸地点和作案工具存放处。
视频的最后,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们有罪。”
然后,一起向后仰去......
画面戛然而止。
陆子淳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吴波问道:
“自杀?”
陆子淳思索了一下,刚想摇头,又有警员过来报告有新发现。
众人首奔五楼。
车间里一片狼藉。折叠桌旁散落着啤酒罐和鸡爪骨头,角落里的小门大开着,里面是一个血迹斑斑的铁笼子。
“妈的......”
陆子淳蹲下身,手指擦过笼子边缘未干的血迹,“受害人呢?”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什么?哪里?你确定?”
陆子淳眉头挑了三回,挂了电话嚷道,“叔平你们留在这里继续搜证。波仔,带上两个人跟我上市二院。快!”
夜幕下,警灯又再亮起。
不过这一次是从市郊往中心飞驰而去……
……
隋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噔噔噔……”
皮鞋敲在光洁的地板上,像是传递着焦急的心跳。
“陆队。”
守在手术室外的方楠一下子站起身来,看到陆子淳灼热的眼神,也不多废话,首接报告道,“人还在里面抢救,身上伤太多。不过听护士说手腕上的伤口止血及时,生命应该无碍。”
陆子淳明显地长出一口气来,把领口用力地扯了扯,好把热气和心焦都透出来。
虽然刚才在电话里问过,但他还是保险起见确认多一次:
“里面的真的就是那个厉娜?”
方楠点点头,也知道他要问什么,便回答道:
“是有人把她送过来的。医生见身上的伤太蹊跷,便报告给了院里保卫科。咱们之前不是把厉娜的寻人启事下发了吗?他们科长看到了,就立马打电话通知局里,接着就转到咱们这来了。”
“那送她来那人呢?”
陆子淳又焦急起来。
“听说医护一接手就跑了,等保卫那边反应过来,早不见人了。”
方楠解释道,“不过我把这边监控的记录给拷了,拿回局里分析下看看会不会有收获。”
陆子淳接过手机:
画面中,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抱着厉娜冲进急诊室。他将女孩交给医护人员后,趁乱离开了,全程没有露出正脸。
手机屏幕小,再怎么放大也看不清细节,只能寄希望于后期的修复了。
只是……
“这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陆子淳拧着眉心喃喃自语。
忽然,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他往旁边吴波大腿上重重一拍:
“这不就是酒吧街的那个卫衣男吗?!"
陆子淳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脑海里不断在翻腾:
他究竟是谁?
他是在救人?亦或是帮凶?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更重要的是——
陆子淳掏出手机,看着里面三条由加密号码发过来的匿名信息:
这和他有关系吗?
他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利用我?
……
安晋站在公寓的淋浴喷头下,热水冲刷着身上的血迹。
他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脑海中不断闪回今晚的画面——
厉娜奄奄一息的样子;
陈然诡异的微笑;
两具摔得支离破碎的尸体......
热水变成了红色,顺着排水口流走,但他感觉那些血迹己经渗进了皮肤,再也洗不掉。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不!我没杀人!
他们本身就该死!
“审判长大人,请做下你的判决......”
黑衣人低沉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像极了伊甸园的蛇缠绕在亚当的肩头。
只是……
安晋突然打了个寒颤——他的心头居然涌起一阵释然?
甚至......满足?
这个发现让他毛骨悚然。
热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却驱散不了内心涌上的寒意。
他把脸埋进掌心,无声地颤抖着。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屏幕上显示着"林竹"的名字。
安晋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喂?”
“安老师!”
林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我找到了!我找到家了!”
安晋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真的?太好了......”
“我现在在火车站,准备坐今晚的夜车回去。您明天有空吗?我想当面谢谢您。”
安晋犹豫了一下:
“好,明天见。”
挂断电话,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得像鬼。
这就是正义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