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冷的空气中晕染开来,像是被稀释的颜料。
安晋坐在车里,透过挡风玻璃望向不远处南湖花园的入口。
他抬手看了看表,时针己经指向凌晨一点。
小区里大部分窗户都己陷入黑暗,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像是困倦的眼睛。
白天的那场鲁莽的行动让他担心陈然会急着“处理”掉厉娜,所以打算今晚试着再次潜入梦境,看看能不能套出他把人给藏在哪里。
然而,就在他准备行动时,却看见陈然的那辆丰田从小区大门开了出来。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难道……"
安晋心头一动,发动车子,悄悄跟了上去。
陈然的车驶出小区,拐上主干道,然后一路向南。
安晋保持着安全距离,心中疑惑越来越深:这个方向既不是去学校,也不是去市中心,而是朝着城郊的工业区。
随着道路两旁的建筑逐渐稀疏,路灯也变得稀少起来。
陈然的车最终停在一栋废弃的工业大厦前。
这座八九十年代的建筑是隋城工业化尝试的见证,如今成了被时代遗忘的巨兽,黑黢黢地矗立在夜色中,窗户大多破碎,外墙斑驳脱落。
安晋没敢太靠近,而是将车停在远处的树影下,关灯熄火。
这个时候,手机上的远焦镜头帮了大忙。虽然隔着一大段距离,但他看清了陈然从后备箱取出一个塑料袋,然后走近了大厦。
楼道里没有灯,黑乎乎的一片。陈然打开手机电筒,拾级而上。
来到五楼,停在一道铁门前。
陈然轻轻敲了敲门。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厦里竟然有回响。
“谁?”
随着一个低沉的男声问话,门缝里透出的光瞬间灭了。
"是我。"
陈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光又亮了起来,门开了。
一个黝黑结实的男人迎在门口,略微惊讶地问道:
"怎么这么晚过来?"
"临时有事。"
陈然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带了啤酒和鸡爪。"
“嘿,正好。”
男人咧嘴一笑,侧身让陈然进屋。
里面原来是个车间,机器都搬空了,地方倒是宽敞。
角落一台发电机嗡嗡作响,把空间填满了柴油的气味。为了隐蔽,窗户都给挂上了厚厚的棉被遮光。
陈然瞥了眼车间深处紧锁的一扇门。
那人会意道:
“没事,嘿嘿,乖着呢。”
两人就着小餐桌和折椅,把东西都铺开。半罐瓶酒和几只泡椒凤爪下肚,两人的脸色都松泛开来。
“柱林哥,这回辛苦你了。来,敬你一个。”
陈然举杯相邀。
“嗐,说这干嘛?咱俩虽然是堂的,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我不帮你谁帮你?”
男人和他碰了碰杯,满不在意地道。
陈然的一声叹息:"是啊,当年要不是你帮我......"
"行了行了,说这些干啥?"
那个叫陈柱林的男人打断他,"咱兄弟俩谁跟谁?你帮我补课那会儿,我可没少抄你作业。"
两人笑了起来,气氛似乎轻松了些。
又是一阵啤酒罐碰撞的声音,混杂着咀嚼的声响。
"说真的,"
陈柱林嘴里似乎塞满了食物,声音含糊,"当年要不是阿霞那贱人那么对你,咱也不至于......"
"别提她了。"
陈然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怎么,还心疼啊?"
陈柱林不屑地道,"她把你当提款机,花着你的钱去跟别的男人开房,你还护着她?"
"我不是护着她。"
陈然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
"只是什么?"
陈柱林追问,"你他妈就是心软。要不是我那天撞见她在酒店门口跟那老男人亲嘴,你还蒙在鼓里呢!"
陈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时候我是真傻,以为对她好就能......"
"得了吧!"
陈柱林打断他,"你对女人越好,她们就越看不起你。看看你,要样子有样子,要学识有学识。你是咱们清溪的骄傲,干嘛要让那些女人作践自己?"
“可我就是不,不中用……”
陈然懊恼地狠狠捶了一把大腿根部,又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
“那有啥的?不还有我吗?”
陈柱林一把拉住他,阴沉沉地笑道,“我每次操那些贱人的时候,都多出几分力气,不就把你那份也代劳了吗?哈哈!”
陈然苦中作乐地陪笑了两声,接着拍拍他的肩头:
“这事你是为了帮我才下水的。是我欠你的。”
陈柱林摆摆手,笑了:
"不怕你笑话,其实头一回我也怂了。分阿霞的时候砍崩了两把刀,还差点把自己的指头给剁了。埋完她之后,整整一个星期我都不敢睡,生怕一闭眼再睁开,就看见她在床头盯着我。"
陈然关切地问:
“那后来呢?”
“后来?”
陈柱林哈哈笑笑,“做多了就熟手了呗。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她们,成了鬼又怎样?老子能再弄死她一回。”
陈然叹了口气:
“我之前还一首担心你会不会背上心理负担,后悔了呢。”
"后悔?"
陈柱林哼了一声,"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每次干完有多爽吗?尤其是看她们从嚣张到求饶的样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兴奋:
"不过最爽的还是以前跑掉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那小妞嘴是真硬,抽了十几鞭子才服软。手也够黑,竟然趁我穿裤子的时候用酒瓶把我给敲晕了。要是让我再抓到她,看我不往死里……"
他瞥见陈然脸色发白,不满地转过话头道:
“你啊,还是胆子太小。那妞要是能找回来,警察早就摸上门了,还容得了咱俩兄弟平安无事快活了这么十年?”
陈然自嘲地呵了一声:
“小心使得万年船嘛,谨慎点没坏处的。”
陈柱林敷衍地撇撇嘴:
“那你今晚三更半夜摸过来,就不怕不小心了?”
“因为——今晚就送她走。"
陈然眼神又望向那道锁着的门,声音冷静得可怕,"必须尽快,不能再拖了。"
"啊?这么着急?"
陈柱林大吃一惊。
陈然把最近两次接受警方调查的事跟他说了。
陈柱林听后,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低声喃喃道
“难怪……”
“难怪什么?”
“哦哦,没什么。”
陈柱林随口搪塞过去,接着咧嘴笑道:
“既然今晚就要处理掉,趁还有时间,让我赶紧再爽多一把才行。”
说着,便把瓶里的酒一口干了,急匆匆地起身,急匆匆地朝那门走去。
兴之所急,他边走边把上衣脱了,随手甩在一边,露出背上一副硕大的纹身——
青面獠牙的一只怪物,正手捧着一颗心脏往嘴里送。
正是那——食心鬼!
陈然看着他进去,里头响起铁器的碰撞声,还有被闷回去的求饶声。
他又开了一瓶啤酒,调低椅背躺着。
闭上眼睛,耳边传来的尖叫声犹如摇篮曲般动听。
……
安晋在楼下等了好一会,都没见陈然下来。
思前想后,他咬一咬牙,决定只身上楼。
在迈进那看似黑暗深渊的大门之前,他没有忘记掏出手机,发出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