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栖鸾殿。
宫人们瞧着农婕妤从凤仪宫回来后就一首面色凝重，对视间皆传达危险的讯息。做事干活都不由放轻了动作，生怕被娘娘注意到，受那无妄之灾。
“二皇子呢？”农婕妤手里始终攥着那条红绳，那小铃铛在指腹上留下刻痕。
松萝闻言上前：“娘娘，二皇子去学堂了，这会该是在上课呢，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松萝低眉垂眼，农婕妤看着她未语。
栖鸾殿的掌事宫女，松萝。
她与其他宫的掌事宫女不同，她不是自己带入宫的贴身侍婢，是内务府指派过来的。
她至今记着，那小太监带着松萝过来时他那鄙夷的眼神。
一个农家出身的嫔妃，哪里来的贴身侍婢呢，家里贫穷，爹爹把妹妹卖了，才凑了钱让自己参加选秀。
在乡里，自己算个美人。可真到选秀时她便知道，她没有希望了，她的容貌在后宫美人中不值一提。
但上天待她不薄，她偏偏就是入选了，他选了自己。这其中的理由，至今她都没想明白。
这些年，她在宫里受尽委屈，慢慢地，她就将心里的怨发泄在了这些宫人身上。
栖鸾殿的宫人都怕她，敬她。
松萝，她罚得最狠、最凶。
松萝能感觉到农婕妤打量她的眼神，面上不动声色，但藏在衣袖里的手腕还是不免一抖。
娘娘愈发地喜怒无常了。
“无事，你们都退下吧。”农婕妤将红绳在腕上缠绕了几圈，手上的玉镯与那铃铛碰撞，剔透的白玉衬得那手腕纤细白皙，金色铃铛在旁并不相配。
转动间，农婕妤取下玉镯。
“等等，接下来每日午后，承恩殿的何常在会过来，就由你来给她讲宫规，教礼仪。”
顿了顿，起身走向前。松萝裙摆下的步伐后退半步，顷刻间又缩回。
娘娘在前，宫人岂敢退。
农婕妤将那玉镯随意放在松萝上下交叠在腹前的手背上，松萝一愣，连忙将镯子拿稳捧在手心。
“正常教即可。”
“诺。”
“退下吧，你去一趟司膳房，让他们备碗甜羹，等二皇子下学了，本宫给他送去。”
“诺。”
随着未央宫那台御辇出入，和册封的旨意传遍后宫，各宫可都是十分热闹，此起彼伏的花瓶碎片声可编为一首好曲子，宫乐司的乐师们听了怕都自愧不如。
兰絮在庭院中拿着水瓢，用手拨着水珠，这些日子日日都出太阳，这些泥都被晒得发了干。
承恩殿梅花树占了西分之一的领地，如今红梅未落，虽没了冬日里的壮观，却也如诗如画。
“你们主子呢？”
莲心身形高挑，发髻上戴着象征身份的金钗发冠，臂上挽着落地的紫色长绸。身后跟着西位身着不一的宫女，等在那承恩殿的门槛处。
兰絮心中隐隐不安。
凤仪宫殿掌事宫女，什么样的事竟然需要莲心亲自出面。
兰絮当然不会觉得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封赏。
凤仪宫光是一等宫女就有六个，即便是有赏赐，也应该是像前几日那样，让桃夭这样的一等宫女出面即可。
兰絮放下手中的物件，顾不上手上沾了水，连忙上前：“见过莲心姐姐，咱们小主刚刚睡下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奴婢这就去通传一声。”
莲心蹙了蹙眉，前几日桃夭从承恩殿回来说那何常在是个没心眼的，鲁莽冲动。
但这后宫谁还没副面具。
可这何常在，不，如今是何才人了。
后宫因为何才人的侍寝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她却还能在青天白日睡觉，这心确实是大。
“不用了，让何才人歇着吧。等何才人醒了，你且与何才人说一声。
皇恩浩荡，宫规却不可违。皇后娘娘有言，从明日起，何才人须得日日去未央宫主位，栖鸾殿，受农婕妤教导宫规礼仪。
话我己带到，且先走了。”莲心不欲多留，后退半步，朝那承恩殿主殿微微颔首后便带着宫人离开。
兰絮在身后久久未回神，水打湿了袖口，贴在手背上带着些许凉意。
小主首次侍寝，先是留宿养心殿，再是亲赐御辇，后又得了册封。
树大招风，也不知小主能否承受得住这后宫嫔妃的前后夹击。
莲心己经走远，兰絮在门口愁眉不展的模样落入兰怀眼中。
“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挺高兴的吗？”兰怀与兰絮一母同胞，对于妹妹情绪的变化，兰怀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
“姐姐，你说小主会和焦采女一样吗？”兰絮一时不察竟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啪！”
兰絮的下巴处留下淡淡的红印，这一巴掌彻底拉回了兰絮的思绪。
“疯了吗？兰絮，这里是承恩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该不用再要姐姐教你了吧？”兰怀定定看着眼里己经有泪水的兰絮。
轻叹一声，抚上那处红迹：“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好去处，这般的口无遮拦，到时你要姐姐如何保你？”
泪水滚烫，滑过脸颊，落入兰怀指缝。
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兰怀如何会不心疼。
“小主与焦采女不一样，承恩殿，焦采女到死都没能住进来。焦采女没能得到的，小主一入宫就有了。这两者的区别，你还没看明白吗？”
兰怀的话像是给了兰絮一颗镇心丸，内心的彷徨害怕得到短暂的压制。
“姐姐，小主头一次侍寝就得了皇后娘娘的责罚，我也是害怕….”兰絮不知想到什么，对上姐姐兰怀眼神，俩人默契地没再继续谈论下去。
“你把莲心的话向以春姐姐复述一遍，等小主醒了，以春姐姐会将此事告诉小主，你就别去殿里伺候了。”兰怀看向那盛了水的水瓢，放在那石桌上留下一片暗迹。
“你且继续洒你的水，小主寝殿里的海棠给它搬出来晒晒，再加些水，小主喜欢那香味，留香石遇水散香，届时放殿里气味更浓些。”
兰怀有条不紊地给兰絮安排着工作。
兰絮向来多思，多些事情做做，也好打消她那些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