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存稿,晚上替换,今晚不睡。
沈安整理好了自已的容貌,扶着夏竹的手出了院子。
她就宛若那遗世独立的孤竹一般仿佛被人遗忘了。
贺府有两个嫡子,次子贺晟的妻子,乔安容,也就是沈玉的弟媳用帕子掩着嘴。
靠近沈玉,假惺惺的掉了几滴泪,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幸灾乐祸似的。
掐着嗓子低声地对着沈玉道:“嫂子,夫兄竟然战死在边疆了,你没事吧?”
要说贺屹身死贺国公府受益最大的自然是嫡次子贺晟,这下本应长兄继承的家业也落到了他的手中。
更何况国公府一共就两个嫡子,如今已经死了一个,圣上也会觉得愧对贺国公。
贺晟夫妇接下来的好日子自然不用多说。
若说往日沈玉还能应付乔安容说几句话。
但在今日的情况下她是真分不去任何心神应付这假惺惺的弟媳了。
沈玉看都没看乔安容一眼。
她清绝的面容上终究还是没忍住,怔怔着望着送来的遗物,潸然泪下。
绝美的容颜上留下了两道泪痕。
他竟真的就这样去了。
沈玉拿了帕子痴痴地拭去泪痕。
挺直着她那瘦弱的背,颔首暗自伤神。
边上的乔安容瞧到沈安这副模样只觉得心间快意极了。
往日里这女人一副清高的模样,明明自已的夫君都不在身边,却仍是这样的宠辱不惊。
贺屹还在时她就看沈玉不顺眼。
凭什么他们那么的恩爱?
贺晟是个好色的,她刚进门的那一年还好一些。
后来那貌美的女子便不值钱般的往院子里进。
其中几个竟是还有几个与沈玉有几分相似。
她对贺晟无论是大吵大闹还是好言相劝全都无用。
每每看见沈玉那张貌美的脸只觉得牙都要咬碎了。
狐狸精!生的个勾魂儿样,呸!
好不容易贺屹领了圣令走了,可她却还是那副假清高的模样。
她凭什么那么宠辱不惊?不动声色?不就是沈家吗?
得意什么。
呵,如今见她的夫君死了,她这副落泪的模样可真叫人快意!
乔安容用帕子遮掩着嘴角,垂下了眼装出几分伤心的模样。
想着这下贺府以后就是自已夫君的了。
自已当然也会成为这贺国公府的主人之一。
她竟都快遮不住自已眉眼间的喜色。
……
沈玉看着从战场上送来的贺屹剩下的贴身物遗物。
其中一枚与自已心口处相配的染血玉佩让她只感到心中郁郁,几欲呕血。
连他的尸首都寻不回来了吗。
沈玉强忍着心中的悲苦,不再叫自已失了姿态。
如今只剩她一人了。
是夜。朦胧的月光下好似照射出了一名透明的男子。
贺屹的魂魄沉默地坐在床边,注视着那个床上被被子包裹的鼓包。
他只觉得自已的心中五味杂陈。
贺屹自从身死的瞬间便感觉失去了意识。
待醒来后只见到了五年未曾相见的妻子。
来不及细想,本有些近乡情怯的他望着眼前日思夜想的面容伸出手只欲将沈玉揽入怀中。
但不想双手竟直直的穿过了沈玉的身体。
原来自已已经死了。
他见她花容失色怔怔地跌坐在地。
见她强忍悲伤。
就连那他人都不曾发现的,她齿间的血都被他看进眼底。
我的傻玉儿。
清润的光珠从男人坚毅的面容上滚落。
消失在空中。
……
许久,哭的泪眼婆娑的人儿终于从被褥中钻了出来。
她哭的小脸通红,睫毛一缕一缕的黏在一起,脸上满是泪水。
那双清丽的桃花眼已经肿成了两个大核桃。
她咬着唇抽噎着,揪着手帕给自已擦拭。
好不可怜。
贺屹只觉得自已的心全都软了。
满是后悔。
那日出使边疆,本以为可以尽快的归来。
虽然心有不舍,但也狠狠心的走了。
却不想,这一走,竟就是五年。
北疆的黄沙刮得猛烈。
阳光也狠辣,他黑了许多,肌肤也粗糙了些许。
但她寄来的手霜,他每日都在用着。
就怕回去后他的娇娇会嫌弃的的手糙,弄疼了她。
透明的躯体,无人可见的揽着沈玉的腰肢。
贺屹的手不断的拭着那些他碰不到的泪珠,孜孜不倦。
眼前这让他无比怜爱的女人。
是他那对不起的妻。
——
夏去秋来。
数年的岁月过去。
夜深了。
白色的月轮窈窕的挂在半空。
在深蓝的天空上洒下朦胧的清辉。
沈玉孤身影只的站在院子旁的秋海棠树下。
白粉交杂的海棠花开的绚丽灿烂,浪漫的花海在月光的笼罩下,渲染着紫粉的颜色。
她只手抚着树干。
这是她与贺屹成亲的第一年时种下的。
那是亲手栽种的心情是多么的明媚,如今的心就有多么的凄惶。
恍惚间沈玉仿佛又看见了贺屹的模样。
他与从前无二。
沈玉喃喃自语道:“夫君。”
她不禁伸出手去。
但却没想抓了个空。
沈玉只觉得夫君好像越走越远,她连忙去追,却不想被院子里的石子儿绊住了脚。
“扑腾”一声摔在地上,白瓷般的脸上染上了灰尘。
指间的肌肤被粗粝的砂石和细草划出了血。
脚好像也崴伤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不断地又跌到。
但她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只是又凄厉的大喊了一声“贺郎!”
听见动静的下人们纷纷点起了灯,但大多数都习以为常般的慢慢悠悠的起身。
甚至还有些骂声传来。
“夫人!”只有夏竹匆匆地披了件外衫就冲了出来,看着跌在地上的沈玉担心极了。
她一手环腰揽着沈玉,一手撑起沈玉的胳膊将她拉起来。
让她好靠在自已的身上借力。
同时湿着眼苦口婆心地对着失神的沈玉又一次重复道:“夫人,贺姑爷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夫人,你疼不疼?你冷吗?”
深秋的夜里沈玉只穿了一袭薄薄的衣裙。
见沈玉木着不答,夏竹也并不在意,只是唠叨着“小姐,入秋了如今要多穿衣”。
就这样夏竹搀扶着沈玉跌跌跄跄地回了屋。
回到厢房后沈玉坐在床沿上安静地任由夏竹为她涂药。
整个人仿佛失魂的木偶般木讷的只盯着一点看。
她下意识的往自已的胸前摸。
想摸出那枚玉佩,可却什么也没摸着。
沈玉摸了个空,这下她猛地抬起了头,双手也不停的往自已身上摸来摸去,弄得衣裳上满是刚刚涂上的药膏,叫夏竹拦也拦不住。
“玉佩,我的玉佩。”
沈玉的口中传来痴语。
自半年前沈玉失足落水被救上来后她就成了这副模样。
唤来的大夫也只说可能是落水时惊慌失色下脑袋撞上了湖底的沉石,叫她成了痴人。
这下即成了寡妇后又成了个半疯半痴的沈玉是真的成为了那众人口中‘可怜的女人’。
“玉佩?玉佩找不着了吗?”
“夫人,夫人你别急夏竹帮你找。”
夏竹连忙抬手去挡,止住着沈玉想要穿鞋的举动,话语中带着几分哭腔。
夫人的脚都已经崴了,高高的肿着,这还怎么走?
“夫人,夏竹这就帮你找,你乖乖的,不要急好吗?”
那玉佩是贺姑爷送给夫人的同心佩。
夏竹知道夫人对其上心极了。
她用着哄孩子的话对这沈玉不断的劝说。
好不容易见她安分下来不再想着穿鞋,只是神态慌张的四周张望。
她忍不住在心里一酸。
那安静娴雅,清俪如莲的夫人如今怎就成了这副模样?
心智宛若几岁的幼儿,府上的人都暗中叫她傻子!
夏竹提着油灯快步地寻到了沈玉刚刚跌到的地方。
蹲下身子细细的找。
昏黄的灯光幽幽地亮着光。
终于在一块草地上见了一小块亮面,夏竹几步便上前去。
是夫人的同心佩。
夏竹找到了沈玉那块玉,但玉佩上沾了点血迹。
不知道是怎么沾上的,可能是夫人刚刚受伤时流的血吧。
她来不及将其收拾干净,只得随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
紧接着就小跑着回房。
夫人还在等着她呢。
夏竹兴高采烈地对着沈玉晃了晃手中的玉佩。
“夫人,夫人您别急,玉佩找着了!”
“您瞧。”
夏竹小心地将玉佩递给沈玉。
沈玉轻轻地接过捧在手心里,又将它举到眼睛目前细细的看。
将玉佩无事,一如原样,她才安了心的拉起了被子躺在榻上。
轻声道了声“谢谢”。
接着便眼睛巴扎巴扎地盯着夏竹瞧,意思是她要睡了。
那神态还真就如同几岁的小姑娘一般乖巧可爱。
夏竹看在眼里心酸极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沉默地帮沈玉熄了灯关好了房门。
躺在床上的沈玉则是小心地将玉佩放在胸口,紧张地捂严实了,才敢闭上眼睛。
屋子里静静地。
谁也看不见的男子端坐在沈玉刚刚坐着的地方。
他沉默地注视着睡着了的妻子。
尽管此情此景发生了数百次,但他还是看不厌,还是会红了眼眶。
贺屹记得很清楚,半年前沈玉的那次落水时在水里她挣扎,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那样的怕,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从小到大一直待自已这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极好。
从没想过贺晟竟对着沈玉有着那肮脏的心思。
自从他死后他便一直跟在沈玉的身边。
那日清晨,睡不好的沈玉便早早地就醒了。
自从贺屹死后,她便觉浅。
那时才三更,天蒙蒙的黑。
夏竹待沈玉真心,沈玉也不愿那么早的便唤夏竹起来。
虽有守夜的下人,但她淡声地叫他们不要跟来。
一人到了正院的安宁池边散步。
那是初春,满园含苞待放的花儿们羞俏俏儿的争春。
清脆悦耳的啼声时不时地报着早。
她穿着一袭水月色的绸缎裙,披了青绿色的青竹暗纹薄纱外衫。
只简单的挽了个美人簪,三千青丝如瀑布般自颈后垂下,清俪柔婉的面容上未施粉黛。
素色的衣裳称的她肌肤愈发是白皙,清风温柔地追逐着她的发尾。
美人面容上一对不自觉轻蹙的柳月眉,水光晏晏的桃花眼。
半抹消愁。
不料贺晟出府上朝瞧见了沈玉,竟然只身上前口出戏语。
沈玉竖起眉头怒斥两声,但贺晟却又上前了一步。
就这样贺晟不停的往前逼近,沈玉不断地往后退。
最后慌乱下失足落了水。
贺晟见事不成只得阴沉着脸踏步而去。
做了孤魂的这十多年来,简直让贺屹重新认识了一遍贺府。。
从前贺屹眼中的贺府是他家,他打小便在这长大。
虽说父亲的妻妾们偶尔会有些勾心斗角,但他以为自已这院子里只有沈玉一个,自是安生的很。
所以他出征前才敢将妻子一人留在京城,托付给母亲与嫂嫂。
却不想,这偌大的贺府对沈玉来说只是个吃人的地方罢了。
这十多年间贺屹早已后悔了成千上万遍。
见妻子受难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虽说他已经死了。
后来他深夜里独自盯着半空中的那月盘看。
不明白他为何还能存活于世。
敢肯定的是人死了魂是不会留在世上的。
贺母走时贺屹就没见着。
思来想去,也只觉得与他当年随手买下的那对同心佩有关。
后来渐渐的,贺屹见沈玉的身影愈发的消瘦,待在这个对她不是家的地方遭人蹉跎。
他几乎是哀求着上天,期盼着沈玉能改嫁。
可世总不随人愿。
他只能伴在她身旁,眼睁睁地看着他那心中往日‘骄傲的小天鹅’成了被人嘲讽讪笑的深阁寡妇。
他与他成婚,两人相爱,他出使边疆,她静静地等,他战死沙场,她哭红了眼。
此间历经近十年。
若说他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场过客,本该就如那舞台上表演完的角色就此登台谢客。
但那台子却反而成了禁锢住她的枷锁。
贺屹轰轰烈烈地闯进了沈安的世界。
到头来,待满是遗憾,满是悲伤的结局时,也从未给她留下过什么。
只剩这可一眼望穿一生的孤苦。
这日子只叫沈安一日又一日的熬了过去。
如今落水后痴傻了的沈玉便更是成了贺府中成了人人可欺的存在。
虽说表面上不会做的太过,但又有谁将这贺府第长子的遗孀放在眼里呢?
原本得知了沈玉痴傻后的消息,说沈府打算将她接回去。
但弟媳——也就是贺晟的妻子乔安容。
那个女人却死活不让。
贺母死后便由嫡次子贺晟的正妻,也就是她管着宅院里的事。
那日沈家派人上门要接回沈玉被她给拦了下来。
她在众人面前做足了姿态,攥着沈玉的手腕,纤长的指甲在沈玉白藕般的臂节上留下五道红印。
乔安容装模做样地做出一副信誓旦旦地模样,说是沈玉既然嫁进了贺府那便是贺家的媳妇,哪有回娘家的道理。
还当着众人的面信誓旦旦地保证着说“贺府定会照顾好大嫂。”
贺屹自虐般的一遍遍回忆着妻子那日茫然无措的神情。
瞧着沈安露在被子外那消瘦的肩,他的双眼红的宛如滴血。
她如今是多么的瘦啊。
可自已只是那一缕魂魄,什么也做不了,怎样都做不到!
男人只觉得若这世间真有魂飞魄散这一说。
明明他的心都已经痛到如此境地,怎会还残留存着魂魄呢?
但若真有那黑白无常来勾魂,他只怕又舍不得她。
现在已是冰雪交加的天气。
外面的霜雪刮得直叫人骨子里透着寒意,寒风迎面时就像把刀子要剜去人的面皮。
冬日清早的红日缓缓升起。
夏竹提着食盒走在布满霜露的小道上。
里头是好不容易在厨房讨来的燕窝糖水。
夏竹迈着轻快地步子往着沈玉的屋走去。
近日来沈玉的情况好了些,有时候能清醒些。
就是屋里的炭不够烧,就算烧着炭也得开窗通风。
着外面的冷风一刮,屋里好不容易攒起的点暖意也散了。
沈玉的身子这几年来本就不好,甚至还落下了旧疾。
天寒了后就已经窝在屋里有一阵子了,夏竹没敢让她出门过。
夏竹一眼望去已经能看到夫人的屋子。
只是,这窗户怎么全都关着?
夏竹一下子便有不禁的慌了神,提着食盒的她顾不得会不会撒了难得的燕窝了。
她一手提起裙摆便跑。
“夫人?”
她有些心惊胆战的推开了房门,一瞬间房里便跑出了热气,笼罩在床外的金丝儿围帐直直的垂在地上。
一时间竟静的让人害怕。
看着房见正中央那盆烧的正旺的炭,夏竹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颤颤巍巍地伸手将床帘挑开。
床上的女子面容苍白,神色柔和安然,她平静地躺在哪儿,唇间没有半分血色。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夏竹的仿佛惊雷闪过,她吞了口口水。
心一横,直接伸手去探夫人的鼻息。
果然。
指间没有半点动静。
夏竹怔怔的望着紧阖双眼,神色平静的夫人。
她早该料到的。
只是当夫人偶尔清晰时她太过高兴了。
以至于忘记了夫人是那样要面子的人。
她能忍受苦难,但不会放着自已时而痴傻,时而清醒。
夫人,她欲与姑爷相聚去了。
无人可见沈玉仍紧握在手中的同心佩发着莹莹的光。
大乾宣武七十九年,贺国公府原嫡长子贺屹之妻——沈玉,亡。
贺府中的长廊中,走在最前头的那个高大男人面色冷傲。
远远看去只觉得他浑身贵气,高高的束着玉冠,上乘的银灰色暗竹纹袍子在夕阳的照耀下流淌着光华。
他颜容如玉,身姿如松,裁制优良的袍子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身型,行走间还有几缕的微风轻拂过他的发间,使得有墨丝悄然地滑落至他的前额。
这位出众的男子便是贺屹,此时他还未与沈玉成亲。
自那日醒来已过了三日。
“墨玉,我的话是否已经带给母亲了?”
跟在身后的小厮墨玉轻巧地回话:“回公子,小的今早就已经去寻了夫人身边的春桃姑娘把话说了。”
贺屹听后轻轻颔首,浓墨般的眸子里看不清神色。
心里想着远在沈府的人儿。
*
同时,沈府。
沈玉与姐姐沈岚坐在莲池旁的玉亭中下棋,天朗气清,清风拂面,在池面上荡漾着微波。
亭中的两个玉人儿面对面坐着。
姐姐沈岚生的浓颜艳色,身着朝服,青丝绕颈,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无情恰似是多情,但眉眼间又饱含一股英气,肆意的扬着红唇。
她一手撑着脸,一手随意地抛着棋子,白玉的棋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落回到她的手中,凤仙花汁染得指尖显得艳丽非常。
“玉儿,我的好妹妹,你就让让我吧!”
“这都输了三把了。”
沈岚讨饶般的冲着沈玉说着话。
她如今在朝中做女官,最是闲不下的性子,若不是为了陪沈玉,叫她下棋,她定是不肯的。
对面的沈玉听到姐姐的话后只抬眸对她轻笑了一声。
十八年华的沈玉出落得闭月羞花,身着冰蓝的丝质抹胸襦裙,襦裙长及脚踝,腰部束紧,光华的面料恰似那阳光散落在湖面上,柔和的荡漾着波光。
肩上半披着白色薄纱的中袖外衫,只在衣角处用银丝勾勒几道远山薄雾,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臂,纤长的玉指拾着棋子。
她仿佛将澄净的蔚蓝湖水与那天边的云朵都穿在了身上。
沈安微微侧着身子,顺着眼瞧棋盘,浓密的睫羽垂落下掩住了她半个眸子,神色柔和,微粉的唇间含着笑,明明清雅,却又好似浑身裹着风情。
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姐姐,你可知道贺国公府的大公子?”
“贺国公府?”沈岚挑了挑眉。
“大公子吗?”
沈岚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挤眉弄眼了起来。
“是叫贺屹来着,在朝中当人金吾卫左卫将领,是他吗?”
沈玉轻启朱唇:“嗯,今后可能会成你妹夫。”
沈岚被沈玉突如其来的话吓得心头一跳,一下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手中的棋子也“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狐疑的瞧着沈玉的神色,“什么?玉儿,我妹夫?”
沈岚提高了音量“我妹夫不就是你的丈夫吗!”
“你何曾见过贺屹?”
沈玉勾唇一笑。
唇中轻飘飘地飘出两个字。
“梦中。”
这下沈岚是真的晕了头,正好眼看这盘棋又要输了。
她一下子站起来,随手将棋盘推乱,起身坐到沈玉身侧。
“玉儿,你莫要戏弄我。”
“母亲可未曾说过你要与他定亲。”
身子像是没了骨头般倚在了沈玉的身上,揽着沈玉的手臂。
“你可莫要蒙骗我!再说了,你喜欢他?”
沈玉笑着低首看了沈岚一眼。
妹妹倒是更像姐姐。
假装自已没发现她的小心思。
也随手放下了棋子。
“夏竹,收拾一下。”
起身揽着沈岚的胳膊走了出去。
“姐姐,我算出他与我有缘。”
沈玉张口就来。
“什么?你怎么算的?”
沈岚觉得沈玉莫不是疯了,虽说她是真的沈玉会些易数,但也以为她是自已随意鼓捣罢了。
不想今天竟是被沈玉惊了又惊。
两人漫步在莲池边,伺候的下人们远远地跟在后面。
“姐姐,你觉着贺屹是个什么样的人?”
“贺屹?呃……”
“不好说。”
沈岚毫无女子形象的挠了挠头,一手抓着沈玉。
“玉儿你认真的吗?玉儿,你可轻易不要招惹他!”
沈玉见沈岚这副做派,也轻松的笑了笑“姐姐,我没有招惹他。”
“只是我算出他与我的姻缘相交。”
“再说了,姐姐,我也到了要出嫁的年龄了。”
再说了,这梦中见过的话,也不是假的。
沈岚这下神色认真了起来,眼尾微微上挑。
“他人倒是不错,但是就是性子冷了些,生的倒是俊朗。”
沈玉听后没有搭话,只是望着池中盛放的莲花出神。
……
三日前。
柳清院,午夜。
沈玉猛地捂着心口坐起身来,“唰”地睁开眼睛。
她惊坐起来,满身的汗,惨白着脸,怔怔地落泪。
随后她神色惊疑的瞧着四周的景物,竟像是自已未出阁前的闺房。
紫玉珊瑚屏榻、弦丝雕花架子床、铁梨象纹翘头案、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紫檀镶理石靠背椅。
她慌乱地翻身下床,望着自已镜中的脸,柳月眉,桃花眼,她的手轻轻颤抖着抚着脸,摸不出细纹的痕迹。
自已这是?
竟是有些分不清那究竟只是一场梦还是现实。
数十年的光阴太过刻骨铭心。
她缓缓地打开窗户,天已经亮了。
“夏竹.”
“诶,小姐,你起了?”
听见小姐唤她的夏竹从屋外进来,靠近了沈玉就要伺候她穿衣。
但却见沈玉的神色不如寻常,苍白的笑脸端的吓人。
“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可是做了噩梦?”
夏竹扶着沈玉的双肩。
沈玉看着眼前的夏竹,只觉得鼻尖酸的不行。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哪里疼吗?”
看到沈玉的眼眶渐渐地红了。
夏竹一下子慌了神,正向将沈玉翻来覆去地看,却一下子被沈玉抱在了怀里。
她无措的张着双臂,“小姐?”。
察觉到沈玉轻轻颤抖的背,她轻轻地抚了上去,轻声细语“小姐,你怎么了?要喝糖水吗?”
半响。
沈玉从夏竹身上抬起了脸。
清凌凌的眼红的彻底,“夏竹,现在是几年?”
夏竹拿着帕子轻柔的帮沈玉擦着脸,“小姐,你傻啦,现在是宣武五十五年啊”。
温柔地帮沈玉穿好了今日的衣裳。
沈玉听后心里一算,梦中自已正是宣武五十五年九月嫁给贺屹的。
于是她追问道:“现在几月几日了?”
“六月初八,小姐。”
如果那梦是真的。
也就是说贺府就快要来提亲了。
沈玉穿好了衣裙就寻到了沈母的院子里。
沈母快四十的人了,人就保养的好似三十出头,脸上只有眼尾处有些细纹,她生的和气,是个爱笑的。
原本正坐在书桌前看账本,身为主母后院里要管的事还是很多的。
头上戴了金累丝的点翠步摇,显得雍容华贵,缠枝花式精致,盛放的牡丹花栩栩如生,垂着成串莹润光泽的玉珠。
镂空的玛瑙朱钗别具风韵,锦兰花纹扭着白玉珠子,细细看去还有极为流畅的花丝缠绕,端的是巧夺天工。
身上穿着,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云锦的料子在光下流淌,衣裙用金丝银线细细的勾勒出精致的云纹,还披了件捻金银丝线滑丝锦披,这一身一看去就叫人知道富贵非常,又不太显得珠光宝气。
端庄温润的主母形象让人望着生畏又不失亲切。
见沈玉来了,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面上流露出一丝温柔,“玉儿,你怎么来了?”
沈玉站在书桌一侧,听着沈母的话,故作起姿态撒娇“怎么,娘,女儿还不能来看你了?”
“怎么会呢,秋菊,给小姐盏茶。”
沈母牵着沈玉的小手走到了里屋,拉着女儿坐到歇息的榻上。
端着茶碗,用盖子拨了拨茶叶“我可没这么说,就怕有人啊,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玉拉着沈母的衣袖摇了摇,“娘!”
“你有事就说罢,不要扯我的袖子,这可是上好的云锦料子。”沈母话说这么说,可嘴角的笑容确实掩都掩不住。
沈母生的一双桃花眼,沈玉便是像她的,潋滟的眼斜扫过来,若不是个女子还真是受不住。
“娘,我就不能是想你了吗?”
沈玉作着小女儿姿态不满的冲沈母咕哝道。
这话说的也是是真的,那梦叫她分不清现实。
仿佛的快二十年未见沈母了,可不就是想了吗。
她的目光极力掩饰着眼中的情绪。
沈玉可谓是沈母沈父的唯二心尖尖。
沈母这下有些认真的看了女儿一眼,正想说些什么。
却被沈玉的话堵了嘴。
“娘,女儿是不是也该出嫁了?”
这下沈母口中的茶水差点没呛了出去,“什么?你不是闹着不想嫁人吗?”
“没有,娘亲,女儿想了想,我也确大了。”沈玉的面上浮上了两片羞红。
沈母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又是喜又是惊,五味成杂。
她狐疑的看了女儿一眼。
“怎的?你可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
沈玉眨巴眨巴了眼睛,轻轻地嘴巴里突出了几个字“贺家的长子。”
沈母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贺家?哪个贺家?”
突然,动作也满了下来,眼睛终于放回了沈玉的脸上,“贺家?”
“贺国公府?”
“嗯,娘,您看贺屹怎么样?”
沈母差点没一口气喘上来,“你说什么?好啊,沈玉!你可真敢想啊!”
“贺国公府,你是不是到那是什么地方?贺屹我没记错是贺家的嫡长子吧?”
“别去搅那摊浑水,玉儿。”沈母不敢置信中带点口苦婆心。
沈玉睫毛颤了颤,看着沈母没说话,眼神像是湿漉漉的小狗。
沈母扶额,“行吧,娘帮你看看,你回去等着。”
沈玉这下才高兴的又抱了下沈母,慢慢的退去了。
一下子出了屋,沈玉的神色便一变,小女儿神态褪的不剩分毫。
跟在身旁的夏竹看在眼里,只深深地低头看着眼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