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这一刻不敢去看温言初的眼睛。
沉默已经能够说清楚什么事情了。
温言初推开傅斯年,可是太黑了,她看不见前方的路。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北城。”她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纸条递给傅斯年。
“我要去这个地方,季夏在那里等着我,可是我……看不见前面的路……我看不见……”
她的双唇剧烈颤抖着,成串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她从未哭得如此凄惨。
傅斯年意识到了什么,他颤抖地举起手在温言初的眼前挥动着,发现温言初的眼睛没有焦距点。
他抬起手,轻轻地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水,觉得这冰冷至极的眼泪,在此刻化成熔岩,灼得他全身发疼。他的嗓子干涩,无法说话。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温言初的嘴里吐了出来。
温热的血液溅到傅斯年的脸上,看着她在自已的面前缓缓的倒了下去。
傅斯年无助的将温言初抱在怀里,他心里生出绝望崩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忍不住哭了,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绝望过。
季娴打着雨伞小跑了过来,“斯年。”
“妈,我该怎么留住她,我要怎么做?妈……你教教我,你教教我好不好?”
季娴蹲下身来,她心疼不已,她的儿子她最清楚了。
从出生就注定背负起两个家族的荣耀,家族是让他成为一个没有软肋无情无义的掌权人。
可是季娴心疼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也是有血有肉的。
“斯年,我们先回去,妈妈给你想办法好不好?”
回到枫山别院,季娴守在门外面,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医生,温小姐怎么样了?”
医生蹙起眉头摇了摇头,“她的眼睛暂时失明,可是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自已没有求生欲望,我们做医生也救不了。”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医生思索片刻说道:“她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季娴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如果这些绝望的记忆被篡改,或许这位温小姐可以挺过来,斯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温言初反复做着噩梦,猛然惊醒依旧是漆黑一片。
“醒了。”
是傅斯年的声音,这段日子都是他在陪着自已。
“傅先生,为什么执意要留下我,是为了儿时那件事情吗?”
傅斯年不语。
温言初礼物说道:“傅先生没必要对我这么好,过去的你从不亏欠我什么。”
“我答应过你母亲的,要照顾好你的。”
温言初侧过头,“我是不是看不见了,现在应该是白天吧?”
傅斯年深吸一口气,“医生说是暂时的。”
太平静了,平静到傅斯年心慌不已。
“我想麻烦傅先生一件事情。”
“什么?”
温言初将纸条递给傅斯年,“可不可以带我去这个地方。”
“好。”
再一次的回到北城,温言初却看不见了。
她太过于平静了,像是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水花。
车子停到了千台寺山下,温言初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里啊!”
温言初摸索着走上台阶,却差点摔倒,傅斯年就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扶着。
温言初婉拒道:“傅先生,接下来的路我已经走。”
傅斯年没有说话,他怎么可能让温言初丢在这里,他这辈子都不会丢下温言初。
三千太多石阶,温言初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
傅斯年就跟在她的身后,每一次的摔倒,傅斯年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温言初想到了儿时顾淮之是不是也是这样爬上千台寺的。
身体的亏空虚弱让她精疲力尽,但是她的本能告诉她不能倒下来。
不知道她爬了多久,脚底黏糊糊的,但她感受不到痛。
一阵钟声从耳边响起,她终于是到了千台寺。
她跪在佛像面前,她单薄的身影与儿时顾淮之身影重合。
傅斯年同样虔诚地跪在旁边的蒲团上。
温言初缓缓地闭上眼睛。
佛祖在上,我温言初愿意用我的寿命换顾淮之和季夏来世平安顺遂,无病无灾,不要再遇见我这个灾星了,望佛祖成全。
若真有神明,我傅斯年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温言初的生机,包括生命。
傅斯年这个无神论者竟然也会有祈祷神明的一天。
温言初跪在佛像前三天,她在等,季夏说话,她会出现的。
微风吹过,温言初死了心,心里埋怨季夏就是小骗子。
她也该离开了,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的支柱,她坠入了深渊。
A国,温琴似乎有所感应地栽倒在地。
季娴找来了最有名的催眠大师,傅斯年守在病床前。
“你确定对她身体没有任何的危害。”
封玄明确坚定的说道:“放心吧,我只是篡改她一些记忆而已,她的身体是不会有任何的损伤的。”
一旁的季娴担忧地问道:“难道不能全部篡改吗?让温小姐记忆喜欢的人换成斯年不行吗?”
封玄摇了摇头,“我虽然是最顶尖的催眠大师,但是我也不能一个人所有的记忆都抹去,况且那些记忆她刻在骨子里,必须有个理由可以支撑她活下去。”
“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傅斯年温柔的注视着带着呼吸机的温言初。
季娴说道:“要是有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也不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找不出来。”
傅斯年抬起头坚定的看着封玄,“有,顾淮之和季夏是我害死的。”
季娴急了,“斯年,你再胡说什么?”
一旁的封玄点头赞同道:“的确是个理由。”
“你们疯了,再说了斯年怎么会害季夏,行不通的。”
“怎么行不通?母亲是忘了吗?家族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冷血凉薄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季娴一时语塞,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方式,可看着傅斯年,她只能妥协。
傅斯年走出了房间时,对着封玄说道:“我只要她活下来。”
“好……交给我。”
傅斯年站在房门外,看着满园的玫瑰花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