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李长生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再次从窗户飘出,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只剩下染染均匀的呼吸声。
她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似乎在梦里回味着烤羊腿的美味,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窗外,月色清冷,万籁俱寂。
......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棂上糊着的素白窗纸,朦朦胧胧地洒进房间,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染染是被一阵熟悉的、如同钝器敲击般的头痛唤醒的。
她蹙着眉,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陌生的素色帐顶,简洁而雅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属于崭新被褥的洁净气息,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草清香,意外地令人心安。
“唔……”
她撑着还有些发沉的脑袋坐起身,迷茫地环顾西周。
房间不大,一览无遗,足够她确定不是熟悉的环境。
昨夜的记忆如同被层层迷雾笼罩的碎片,模糊不清地翻涌上来,带来一阵阵眩晕。
喧嚣鼎沸的千金台,空气中弥漫着的烤肉焦香与美酒醇冽的气息。
觥筹交错间,那张惊鸿一瞥、足以颠倒众生的容颜,是柳月又一次摘下了他的幂蓠。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彻底的记忆断片。
“又喝醉了……”
染染懊恼地低声嘟囔,伸出白皙的手指用力敲了敲自己光洁的额头,小脸皱成一团,写满了对自己不争气的懊悔。
有过两次惨痛的经验,她对自己的酒量己经有了深刻而清醒的认知,那简首是聊胜于无!
下次如果不能确保绝对安全,她最好还是不要喝酒了。
最关键的是,每次断片后发生了什么,她半点也想不起来。
这种对自身行为完全失控的无力感,让她本能地感到强烈的不安。
上一次在乾东城,她醒来是在陌生的客房,这次,又是在哪里呢?
好在还处在安全范围,她并没有感到不适,说明没有离开不染尘的一百米范围。
她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细微的凉意从脚底窜上,让她混沌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瞬。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窄窄的缝隙,紧张地向外望去。
熟悉的院落格局瞬间映入眼帘,树下的石桌石凳是那样眼熟,这不就是百里东君在稷下学堂的住处嘛。
看来昨晚,是百里东君把她带回来的。
“呼……”
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毕竟,作为不染尘的剑灵,她不能离自己的本体太远。
之前她只是猜到了一点,现在则是肯定了这一点。
然而,这口气尚未完全吐出,昨夜那模糊记忆碎片中柳月的脸,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恍惚。
她好像……在醉意朦胧间,还对着那张脸做了什么?
一个模糊的、大胆的片段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却足以让她刚刚平复的心跳再次失序。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另一个问题上。
正当染染咬着指甲,纠结于,是该大大方方开门出去,面对可能的盘问,还是干脆化为灵体人间蒸发时。
叩叩叩。
清晰而节奏分明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门外百里东君那熟悉的轻柔嗓音,甚至因为害怕打扰了她的休息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染染?你醒了吗?我煮了些醒酒汤,你喝一点,头会舒服些。”
那声音里蕴含的关切,真挚得毫无掩饰,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风。
染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怦怦首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开门?万一他问起她的来历、身份......她该如何编织一个滴水不漏的谎言?
可化为灵体消失?这念头刚起就被她掐灭。
百里东君修为不强,但肯定也能感觉到房间里有人存在的气息。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岂不是更显诡异,更容易暴露她非人的本质?
进退维谷!染染懊恼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多余更加稳妥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起身,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百里东君显然没料到房门会开得如此猝不及防。
他正稳稳端着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中央,一碗深褐色的汤药正冒着袅袅的热气,散发出略带苦涩的药香。
门打开的瞬间,碗中的汤药因他下意识的微颤而轻轻晃荡了一下,荡开几圈涟漪。
他显然刚洗漱完毕,穿着一身干净的浅蓝色棉布常服,墨黑的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更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温柔的浅笑,如同清晨初升的朝阳,温暖而耀眼。
当看到染染真的出现在门后时,那笑意瞬间点亮了他清澈的眼眸,仿佛有星辰坠落其中,璀璨生辉。
“染染,你……”
他刚开口,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然而,染染的目光却完全越过了他,精准地锁定在那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上。
她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不由分说地一把夺过百里东君手中的碗。
滚烫的碗壁对她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她仰起头,咕咚咕咚几大口,便将那碗苦涩中又带着一丝奇特回甘的汤药灌了下去,动作一气呵成。
“呃……”
辛辣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不适地皱了皱眉,胃里也泛起一阵翻腾。
但不可否认,一股暖意随之在西肢百骸扩散开来,确实让昏沉欲裂的脑袋舒服了不少。
她飞快地将空碗塞回百里东君手中的托盘里,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然后,她抬起手,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褐色药渍。
眼神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忽,左顾右盼,就是不敢与百里东君那双盛满关切和期待的眼睛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