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你是不是听错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当兵的？”
哪怕他如今放了个大将军，那也是拿命一次次拼搏来的。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哪怕会一时被名利所吸引，但他们更多的时候会自行将自已归为“没那个运气”和“没那个能耐”这一类。
他们清楚地知道，当了兵，就代表着家里劳动力的缺失，以及……
死亡！
赵文淡淡看他一眼：
“今日早上，在那个馄饨店吃饭的时候听见的。有两个人说起征兵的事儿。你们没听到吗？”
两人都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们又不是偷听狂，没事干嘛偷听别人说了什么。
赵文：……
这两人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们的眼神里已经表达了太多的东西。
他也不是偷听狂，谢谢！
“我是偶然听见的！”
见两人又是一脸“我懂的”的表情，赵文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解释了，直接说，
“他们的语气里，显然很期待当兵。”
沉默片刻，孔林摇了摇头：
“我想象不出来。”
且行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他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才投奔萧家军的。
若没有当初那件事，他如今应该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我听她们说，参军好像要体检。回头我打算问问温言，不知道能不能去看看。”
赵文又接着说出了自已的计划。
短短几日，花国给了他太多的震惊。
也给了他太多的疑惑。
他完全看不透这个国家。
心里没底，让他连怎么跟花皇谈判，都没办法作出决定。
也是这些日子，让他渐渐明白，花皇真的并不是一个普通女人，也并不是温言那些人推出来的傀儡皇帝，用来制衡男女性别的。
她真的有能力。
也真的在用自已的能力，在改变着什么。
这样的人，真的会被“爱情”蒙蔽双眼，而选择放弃她辛苦打造的国家，去嫁给一个男人吗？
赵文自问，如果他是易知知，他是做不到的。
易知知本人当然也做不到。
“爱情”这种东西，并不适合她，她也不会让自已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什么。
但两国合并，是大势所趋。
这一步，是必走的棋局。
而区别只在于，是战，是和。
*
花国招兵处。
一连三天，这里每天都排着长长的队，宛若一条长龙，蜿蜒曲折，占据了一整条街道。
这条长龙在不停地向前，但后面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长龙的尾巴处。
温言并没有拒绝赵文的请求，今天一早就亲自带着人来了。
这会儿，四人正站在不远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条长龙。
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张纸，时不时翘首以盼，默默数着排在自已前面的人数。
周围闹哄哄的。
这些人三五成群地在交头接耳，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眼睛是亮晶晶的，与以往服徭役队伍的麻木绝望，完全不同。
截然相反的两种精神状态。
只是看一眼，便立刻能发现差别。
如此强烈的对比。
孔林和且行这两个昨日还完全想象不出来的人，此时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感受到了这些人迫切的心情。
赵文好奇地伸长脖子，看着这些人手里捏着的纸张。
离得有些远，他看不太清楚。
但是那张纸的硬度，显然与他过往所熟知的任何一种纸，都完全不同。
被人捏着一角拿在手里，这张纸只是弯折了一个弧度。
而过往的纸张，无论是生宣还是熟宣，拿在手里，都是直接软趴趴下垂的。
“温大人，在下能不能过去看看？与这些人聊一聊？”
温言早就发现了赵文好奇的视线。
这一点，完全在计划之内。
但他还是略微沉吟片刻，才点点头：
“可以，你去吧。”
让他们更直观地感受到两国的差异，才能在这次谈判中，占据完全的主导地位。
这是他们一开始就定下来的计划。
赵文也许猜到了，但他无法拒绝这些新鲜事物。
也无法抗拒，这些新鲜事物带给他的冲击。
他拱手，朝温言道了声谢，便迫不及待抬脚，朝那条人形长龙走去。
找了个看起来讨论最热烈的小团体，他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开口：
“这体检这般严格的吗？胳膊不对称，身上有疤痕……这些都不算什么吧？只要手脚健全，智力没有大问题，不是就可以参军吗？”
他突然插话，让原本还剧烈讨论的声音都立刻停了下来。
一群人都转过头，朝他看了过来。
那一双双充满怀疑和探究的视线，让赵文差点儿一下子破了功。
但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紧紧握着自已的双手，还是稳住了脸上的表情，只是背脊有一瞬间的僵硬。
奇了怪了，这不就是些年轻小伙子吗？怎么一个个眼神这么锐利？
好在他也是上过战场的，只是被这突然的注视吓了一跳，并未被这些眼神吓住。
但一个普通人若是站在这里，只怕得吓得汗流浃背了吧？
赵文暗暗调整了一下自已的呼吸，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好奇，仿佛只是一个过路人，单纯对这些事情感到新奇。
只是，这些制度，在花国境内几乎无人不知。
因此，他的询问，便已经立刻暴露了他的身份。
“你不是花国人？”
有人直接问出口。
赵文点头：
“对。”
“难怪。这是我们花国的招兵制度。所有想参军入伍的人，都要先进行体检，然后进行体能测试，最后才会决定入伍的人选。”
“人选？”
赵文下意识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
“服兵役不都是直接收吗？”
那人摇了摇头：
“我们花国的军人与以往的不同。我们没有兵役。只有意愿入伍条例。只要符合年龄条件的，都可以报名。”
“那入伍后，就会打仗，到时候肯定会死的，你们不怕吗？”
赵文看着这些年轻人脸上朝气蓬勃的样子，实在好奇。
这个花皇，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让这些人前赴后继地去参军，去维护她的统治？
过往的历史中，不是没有人格魅力强大的帝王。
譬如前前朝的太宗皇帝，其手下能臣武将不计其数，都是心甘情愿为他所用的。
如今萧国的萧皇，也具备着这样的魅力。
但哪怕如此，兵役、徭役也是为广大百姓所抗拒的。
“怕！怎么不怕？”
其他人都沉默了。
另一个年轻人，在这时开了口，
“那可是上战场，谁不怕死？可是怕有什么用？我们不上战场，就会有别人上。我们这一代不上战场，就会是我们的下一代去送死。既然如此，当然是我们自已去，是最好的选择。反正，我们家有四个儿子，我要是死了，我爹娘也不用担心没有人养老。”
“我大哥已经有后了，我也不担心。嘿嘿！”
少年最后得意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不少人的赞同。
看着这一张张稚嫩的笑脸，赵文一时有些动容，但还是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幻想：
“可是，即便你们上了战场，你们的下一代也得上战场啊。”
这话一出，又是一片沉默。
“我说你这人，怎么总喜欢往人心窝子上戳刀子呢？”
“就是！真讨人厌！”
“不过，你说得也是实话。可是，我们多做一点儿，后代就少做一点儿，总归会有那么一天，不需要再打仗的。我们花皇说过，‘真理在武器的攻击范围之内’，只要我们的国家强大了，人民强大了，就不会再有战争了。”
赵文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庞，想说“扯淡”，但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
战争怎么可能结束呢？
只要有人，就会有战争。
这个国家的未来，说不定也会如历史上的大多数国家一样。
到时候，战争会再次出现。
但他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