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的后劲,对于上泉村来说,并不算大。
当天下午,魏家的人就将魏青望和朱青青的尸体拉回去了。
至于丧礼办没办,易知知并不知道。
她后来只听说,两人以夫妻的名义合葬了。
这件事让易知知直到过年,心里都只觉得沉甸甸的,完全感受不到过年的乐趣。
尤其,在年后又发生了两件事。
正月初十那天,姚婶儿来家里找她。
她正跟易小宝小朋友一起,在菜园子旁边,活着泥巴,打算盖个鸡窝。
因为易小宝小朋友想养小鸡崽了。
这个天气,泥巴没一会儿就冻上了,姐弟俩吭哧吭哧地又把泥巴倒出来。
之后又试着在屋里活好泥巴,再端出来用,结果没一会儿泥巴仍旧冻得梆梆硬。
易知知给自已和小家伙擦了汗,就决定放弃了:
“宝,要不咱们等天气暖和了再弄?”
易小宝小朋友也只能乖乖点头:
“好吧。”
小奶音里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不过,经历了刚才的两次泥巴上冻事件,小家伙也明白此事暂时不可为,拍了拍小手,牵着姐姐的手:
“姐姐,洗手手,回家暖暖。”
“好。”
姐弟俩刚要回屋,就听见了“咚咚”地敲门声,还有姚婶儿的大嗓门:
“知姐儿,在家不?”
易知知脚下一顿,让小宝先进屋,她转身去开了门:
“婶儿,你咋来了?快进来。”
姚婶儿抬脚进来,见她身上还带着土,还有冻上的泥巴,忍不住问:
“你这是在干啥呢?”
易知知“嘿嘿”一笑:
“这不是小宝见沈二叔养了小鸡崽,他也想养几只嘛,我们俩就寻思着先把鸡窝垒起来。没想到,泥巴冻那么快,没弄成。”
姚婶儿这会儿也看见了菜园子旁边放着的两块上了冻的泥巴,笑了:
“你们姐弟俩也是能折腾。这天儿盖鸡窝,就算盖成了,天一热也得塌咯。”
“呵呵,就是一时兴起,反正也没啥事儿干。”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进了屋。
姚婶儿歪了歪屁股,往炕上一坐。
易小宝小朋友见她进来,忙打招呼:
“姚婶婶好。”
“好,小宝好。小宝想养鸡崽啊?等开春了,婶儿给你抓几只来哈。”
“不用了婶婶,干爹说给我抓鸡崽子。”
“你干爹都给你包揽了呀。”
“嗯嗯!等鸡崽崽长大了,给姐姐补身体。”
“咱们小宝真乖,是个疼姐姐的。”
姚婶儿逗着小宝说了会儿话。
易知知趁这功夫洗了手,又去屋后换了身衣裳,这才出来,让小宝去隔壁房间玩儿,她自已也歪着屁股坐在炕上:
“婶儿今儿不在家里招待亲戚,怎么来我这儿了?”
提起这事儿,姚婶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见小宝去了隔壁,她才拉着易知知的手,叹了口气:
“知姐儿,婶想求你件事儿。”
易知知疑惑。
但也没立刻答应:
“婶儿先说说是啥事。要是能帮,我肯定帮。”
但要是帮不上,那她也不会逞强。
姚婶儿也知道她的意思,满面愁苦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也是丢人。都是我那妹子造的孽。唉~”
姚婶儿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十年前,我妹子把她家二姑娘卖给了县里的员外家做工。去年,她突然让人去了信,说是给那孩子找了个婆家,让那孩子回去成亲。那孩子哪里能愿意?就先跑我这儿来了。
“可我家家里有你叔,还有你几个哥哥弟弟,她住下也不方便,就先来你这儿问问,能不能让她在你家借住两天。你放心,婶儿给你出租金,她的饭菜我做好了给端过来。”
易知知抿了抿唇,脑海里想到的,却是那两道挂在歪脖树上的身影。
“行。婶儿,她要是不嫌弃,就让她先住东屋吧。不过,这事儿还是得想法子解决,她也不能躲一辈子。那家人要是告官,她也躲不过去。”
毕竟《大盛律例》明确规定了,诸卑幼在外,尊长后为订婚,而卑幼自娶妻,已成者婚如法,未成者从尊长。
在“孝”这个字面前,所有一切都得往后退让。
姚婶儿也是愁:
“谁说不是呢!唉~可现在也没啥法子。只能让她先躲着。那孩子性子倔,我是真怕她跟家里闹出啥不可挽回的事儿!”
易知知沉默了。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顺从,是死。
不顺从,好像也只是死。
她们的命运,好像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好了,也被打好了价格。
哪怕被卖去做工,也终究逃脱不了束缚。
“婶儿,你也别发愁,先把人送过来吧。到时候再说。”
姚婶儿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之后,姚婶儿也没跟易知知再寒暄,便着急忙慌地回家去了。
没一会儿,便领了一个穿着一身棉布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来了。
那姑娘先是给易知知福了一礼:
“奴婢挽春,见过姑娘,问姑娘安。”
易知知忙将人扶起来:
“不必行礼,咱们这地方,没这样的讲究。”
挽春抿着嘴笑,不见露齿:
“礼多人不怪嘛。到底是我叨烦了姑娘的清静。”
挽春的礼仪是真的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赏心悦目。
她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那张圆圆的脸蛋,笑起来还带着两个梨涡,看起来可爱又讨喜。
易知知看了,也只觉得喜欢。
年轻的姑娘们,从一开始陌生的互相介绍,没一会儿便能聊到一处了。
说起彼此都感兴趣的事儿来,便是一阵笑声。
“我们小姐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她常教我们识字,读书。她说,读书识字能让我们增长见识。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因为大家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姐却说,说这话的,本身就读过书。还说,让我去外面看看,那些男人们除了没钱的,哪个不读书?既然读书不好,他们为什么读?”
易知知听得眼睛都亮了:
“你家小姐说得对!不知你家小姐如何称呼?往后所有机会,定要上门拜访一番的。”
“我家主家姓张,小姐在家里排行第五。姑娘若是去了我们夕贡县,在县城里就能打听到张员外家。我家小姐才学出众,可她惯来只是藏拙。小姐说,这叫……叫……叫什么来着?我怎么给忘了。”
挽春懊恼地拍了拍自已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脑子实在笨,别个背书只消一遍两遍,我却得十遍八遍得背。”
易知知轻笑着握住她的手:
“这哪里是笨?这不是将小姐说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么?背书这事,本就也考验天赋的。咱们不能拿自已的短处与长处比,对不对?那些拗口的字,我也要背好久呢!”
挽春有些惊喜地看着易知知:
“你跟我家小姐说得一样呢!我家小姐也说,各人有各人的天赋,她背书强,未必干别的能有咱们厉害的。”
两个小姑娘越说越高兴。
一旁的姚婶儿是一个字都插不进去。
站了一会儿,见这俩孩子聊得欢快忘我,她只能宠溺地笑了笑,转身回家做饭去了。
这都快到饭点了。
照这俩孩子这么聊下去,一会儿都得饿肚子!
正午的阳光,照得到处暖洋洋的,姚婶儿的心里也只觉得格外温暖。
等她做了饭,端过来的时候,那俩孩子果然还在聊着。
不过,这会儿已经是一人一本书,讨论起了自已对某句话的见解了。
姚婶儿无奈,帮着将炕桌放好,喊俩人:
“快别讨论了,先吃饭吧。也不觉得饿。”
自已跑去隔壁,将易小宝小朋友抱了过来,
“瞧咱们小宝多乖,一点儿没闹腾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