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流放地,上泉村最不缺的就是聪明的头脑。
村长家老父亲此时也已经在椅子上坐着了。
等那几个年轻人将家里的长辈请来,村长这才开始说起他昨日打听到的事:
“我听县里的人说,这次是因为朝廷要征粮,一人要一石粮,咱们县太爷不忍心咱们饿死,所以才关了城门。可这样一来,就是跟朝廷对着干。
“大家以前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对于这件事,大家怎么看?要怎么样,才能保住咱们村?”
听完村长的话,几位老人还未发言,一群年轻人便已经义愤填膺:
“干特娘的,反了他!”
然后,不出意料地被自家长辈收拾了。
那一个个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几个年轻人身上:
“能耐的你!啥话也敢说!”
虽说他们心里也是赞同的。
但这会儿大庭广众的,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回头拿他们当投名状投靠朝廷,他们都不知道自已咋死的!
几个年轻人脸上还带着愤愤不平,但到底没敢再说什么胡话。
家里头的长辈的话,必须听!
见年轻人安静下来了,几个老人相互对视一眼:
“此事体大,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实在无能为力。如今这局面,也不是咱们能选择的。”
皇帝不如现管。
他们的现管就是县令。
城门都被封了,他们还是流民,无处可逃,只能乖乖地守在村子里。
“是啊。生死由命。各家该吃吃该喝喝,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咱们家的孩子可都还在驻军手里呢!还是祈祷着驻军能赢吧。不然,到时候恐怕不止征粮,命都得送完。”
一群人说来说去,却没有一个实际可行的办法。
村长听得嘴角燎泡都快起来了:
“各位长辈,现在可不是推脱的时候啊!一旦打起来,咱们整个村子恐怕都保不住啊!”
好不容易熬过旱灾,眼见着就要有好日子了,咋又闹兵祸呢!
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唉~如今村里男人太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女人和娃娃出去巡逻吧?!那咱们村不得被其他村的人笑死!”
“不行不行!女人能做什么?村里的男人有几个算几个,也比女人强。”
易知知:???
不是,说事就说事,咋还人生攻击呢?
再看其他人,都是一脸赞同。
连女人们也都跟着点头。
易知知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在书里就常看见,封建社会对女子的压迫和迫害。
在短视频里,也经常能刷见。
但未曾亲眼所见,她一直只觉得那些话很是虚幻。
直到来到了这里。
这三年,她深居简出,却也听说过不少女性被压迫的事。
两次出门,因为都是做了男装打扮,也并未有什么深切的体会。
直到此刻……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口:
“女的又不比男的少个眼睛,少个手脚的,咋就不能干巡逻的事儿了?”
这话一出,易知知第一次感觉到了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头皮发麻。
她抿着嘴巴,耳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已的心跳声。
易小宝小朋友却是被吓到了。
他抱着姐姐脖子的小手,下意识紧了紧。
但一双大大的眼睛却强忍着害怕,试图为姐姐挡去这一波眼神攻击。
连一旁的姚婶儿也忙不迭悄悄拉了她一把。
“你一个女娃娃,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充满嫌恶的声音和眼神,就那么直接地落在了易知知的耳朵和眼睛里。
她皱着眉头:“既没有我们说话的份儿,叫我们来做甚?”
她干脆转身就走。
姚婶儿连忙拉住她:“你这娃子,急啥子?”
她当然明白村长喊易知知来的目的。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齐家小子跟着易知知习武的事儿。
往常,村里人没少因为这事儿嘲笑齐鑫和齐致远父子。
就连刘奶奶,出门走一圈,也得被人拉着嘲笑一通。
所以小老太太才不乐意出门,时常在家缝缝补补,偶尔帮易知知带一带易小宝小朋友。
本来,齐家小子若是在家,自然是不会叫易知知来的。
可这不是齐家小子被征兵征走了嘛。
易知知当然也清楚。
所以才借机要走,让这些男人们开不了口。
呵!
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
她欠他们的?
“婶儿别拉我,反正也没我什么事儿,没得在这里受冻,家里还暖和些。”
她轻轻一用力,就挣脱了姚婶儿的手,大踏步离开。
姚婶儿只觉得手上一麻,就松开了。
一群男人们原本还松了一口气,见姚婶儿没将人拽住,一个个就变了脸色:
“姚家的,你咋不拉住人?”
姚婶儿看过去:
“那是我不想拉住吗?我特么拦得住嘛我!”
“嘿!姚铁柱,你这婆娘是咋回事?咋还敢跟人顶嘴了呢!”
姚铁柱原本老神在在地站在一边,就等着这些人讨论好了,给他分配任务。
没想到矛头一下子转到自已这儿来了。
俩窟窿眼一瞪,他脸上悠闲的表情也立刻变了:
“嘿!你特娘说错了话,把人气跑了,就怪起别人来了?咋?看不起女人你朝你家女人发泄去,少来管我家事儿!
“媳妇儿,走,咱也回!一个个的,自已个儿不是从女人屁股底下出来的似的,搞得自已多金贵的。呸!啥也不是!”
姚铁柱是土生土长的宁安府人。
当初就是因为跟人打架,才被发配到了海林县来。
他们宁安的老爷们儿,可没有看不起女人这一说。
姚婶儿直接被自家男人拽走了,她自已都还有些懵:
“咱们就这么走了,没事儿吧?”
她早习惯了自家男人的脾气。
但入乡随俗,这几年在上泉村她也学会了收敛着。
姚铁柱哼了一声:
“能有啥事儿?一个个求人办事,搞得好像人家求着他们似的!而且,如今咱们村,可是女人最多,还都是些老娘们儿。你别怕,那些人,翻不起风浪。咱们悄悄找知姐儿去。”
姚婶儿眼睛一亮,忍不住在自家男人胳膊上拍了一下:
“要不说,还是你最了解我呢!”
姚铁柱被这一记铁砂掌,拍得龇牙咧嘴的:
“媳妇儿,咱能轻点儿吗?你男人胳膊都差点儿让你给撅折了!”
姚婶儿“嘿嘿”只是笑。
姚铁柱也只是看着媳妇儿的笑脸,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他就乐意看他媳妇儿笑。
瞧瞧,多好看!
他多看几眼,都觉得这冬天都没那么冷了,心里还觉得暖和和的。
易知知走出仓房后,走得并不快。
姚铁柱两口子很快便追上了:
“知姐儿,等等我!”
易知知回头,只见姚婶儿两口子朝她小跑过来。
沈二叔也正大踏步地朝这边走来。
跟他一起的是齐致远。
后面还有好几家的婶子、媳妇儿。
他们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易知知疑惑地看着这群“大军”:“这是……结束了?”
“啥结束了?”姚婶儿已经跑到了易知知身边。
听见这话,一脸疑惑。
易知知更疑惑:“仓房的讨论啊。”
她抬了抬下颌,示意姚婶儿往后看。
齐致远面上带着淡淡地笑,回答:
“没结束,不过也跟结束差不多了。那边吵起来了。那几个倚老卖老的,被村长家老爷子训了。”
易知知一脸好奇:
“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沈二叔没忍住笑起来:
“还能因为啥?你一走,铁柱哥护着嫂子就走了。致远直接来了一句‘看来这村里的事儿只需要几位老人做主就好,没我们的事儿,就先回去了。我这个从女人屁股底下出来的东西配不上听这些’。
“这话一出,那几个老的脸色都变了。哈哈哈!你是没看见,村长家老爷子是这个!训那些狗屁倒灶的,跟训孙子似的!”
沈二叔竖了个大拇指,满脸都是对村长家老爷子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