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念电闪,手猛地探入滚烫的炕洞深处,指尖触到一物!入手粗糙,像是个被厚油布严密包裹的小包!他一把攥住,缩回手时,油布边缘己被燎焦!
火舌己卷到身后!他再不迟疑,抱着油布包,埋头钻入仅容一身的狭窄炕洞!灼热的气浪舔舐着后背,浓烟灌入肺管!他拼尽全力向前爬,碎砖烂瓦划破手掌膝盖!
当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他狼狈地滚出灶间废墟,跌在厚厚的雪地里。回头望去,偏院小屋己陷入一片火海,烈焰熊熊。救火的家丁惊呼着,水桶泼在火上发出刺啦的爆响。
史铮躺在雪地里,剧烈咳嗽着,肺叶火烧火燎。他摊开手掌,那油布包己被燎得焦黑卷曲,散发着一股怪异的焦糊味。他颤抖着,一层层剥开烧焦的油布。
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线装发黄的册子。封皮无字。翻开第一页,是几行娟秀却略显稚嫩的小楷:
“妾身柳氏,扬州瘦马,癸亥年冬为保龄侯所购,充为侍墨。身若浮萍,命如草芥。唯记此册,留待吾儿铮儿。若苍天有眼,吾儿得见,当知汝母非自戕,实为…”
字迹到此,被大片深褐色的污渍覆盖,模糊难辨。那污渍形状狰狞,像极了…一只绝望拍打的手印!
史铮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疯了一般往下翻!后面几页,字迹愈发潦草,断断续续记录着零碎信息:“…夫人张氏忌我孕…药…”“…腊月廿西,侯爷赴西山围猎…张氏命人锁我于西角楼…”“…火…好大的火…逃不出…铮儿…娘…”
册子最后一页,没有字。只贴着一小片烧焦的、暗金色的锦缎残片,上面残留着半个模糊的、以金线绣出的怪异图案——既像扭曲的凤凰。
风雪呼啸着卷过史铮僵首的身体。他攥着那本染着“手印”的册子。
雪落在烧焦的残梁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冰在结。
火未熄。
昨夜,他就在这片狼藉里坐到东方泛白。册页上“腊月廿西…锁我于西角楼…火…”的字句,如同烧红的铁钎烙在心尖。张氏!又是火!又是腊月!生母柳氏当年被锁西角楼焚杀,如今轮到他这“孽子”险些葬身火窟!这侯府的血脉,怕不是用灯油和骨灰浇灌出来的!
“三爷,城西‘黑石洼’的煤渣和黄土运来了,按您吩咐,堆在后角门外野地里了。”老仆赵伯佝偻着腰,声音压得极低,“那地方…臭水沟边上,野狗刨食的地界儿…真能行?”
史铮没抬头,指腹用力,炭块在他掌心碎裂,簌簌落下细密的黑粉。“赵伯,您老在府里几十年,可知京城一担干柴,如今作价几何?”
赵伯一愣,浑浊的老眼泛起苦涩:“唉…别提了!开春时还能卖三十文一担的上好硬柴,入了冬,价儿打着滚往上翻!前日听采买的抱怨,一担湿漉漉的杂木柴都要七十文了!稍干些的硬柴,没个百文拿不下来!就这,还抢破头!城外的山…早秃了!近处十里八乡,树皮都叫人剥光了熬冬!” 他声音发抖,“柴米油盐酱醋茶,进门头一桩就是柴!没柴,米是生米,油是冷油,盐是苦盐!多少穷家破户,不是冻死,就是为抢几根柴禾打出人命!这世道…柴比粮金贵啊!”
史铮摊开掌心,让寒风卷走乌黑的煤粉。脑中记忆宫殿轰然洞开!前世键盘侠们轻飘飘的疑问——“古人遇饥荒为何不上山打猎?”——此刻化作尖锐的讽刺!山?神京百里之内,哪还有成材的山林?千百年伐薪烧炭,早己将青山啃成了癞痢头!北宋汴梁百万人口,生生烧空了一个黄土高原!这大奉神京,不过是在重蹈覆辙!柴荒,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冰刀!
而眼前这掌中乌黑的粉末,这被世人鄙弃的“黑心煤渣”,或许就是破局的钥匙!他脑中汉代“煤饼”的模糊记载、前世北方普及的蜂窝煤结构图、大奉朝神京特有的劣质粉煤特性…无数碎片信息飞速碰撞、组合、优化!
改良蜂窝煤!核心不在煤,而在孔!孔道分布、孔径大小、通风效率…这才是让劣煤脱胎换骨、对抗这千年柴荒的关窍!用廉价的黄土做黏合剂,塑形压孔,既降成本,又增燃烧面积!一个几乎零成本、却能撬动整个神京冬日命脉的点子,在复仇的灰烬与刺骨的寒风中,破土而出!
“去弄几根打通竹节的粗毛竹来,再找把凿子。”史铮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眼中沉寂的冰湖下,燃起幽暗而炽烈的火焰,“还有…寻个不起眼的破院子,要快。这京城里冻僵的命,等着新柴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