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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乌桓商路 胡马望风

冰冷的血腥味混着雪沫子的寒气,首往人肺管子眼里钻。布惊风靠在半块被风剥蚀得坑坑洼洼的大石头后面,低着头,用牙咬着从破烂皮甲内衬撕下的一截布条,在右手虎口那道深可见骨的崩裂伤口上狠狠勒紧。血很快洇透了布条,暗红刺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呼啸的风雪里显得有些压抑。

田紫苏盘着尾巴坐在雪地上,小心地离那滩被血染红又很快被新雪覆盖的污渍远些。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刚才强行催动力量施法缠住马腿,让她本就匮乏的元气雪上加霜,小腹处的“小琥珀”光芒都暗淡了。“大哥,”她声音有点发虚,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嘶尾音,“你这手……得想法子裹严实点,冻着了可不是玩的。”

布惊风从牙缝里挤出个含混的“嗯”声,算是应了。他活动了下被勒紧的手掌,又是一阵钻心的疼,比被那斧头震裂的时候还难熬,火烧火燎,混着冻伤的麻。他抬眼望向南方,除了风雪迷眼,还是风雪。“他娘的,”他低声咒骂,“打生打死跑出来,连个方向都摸不着。这鬼地方,真能把活人变成冻干的肉条。”

田紫苏顺着他目光望去,也发起愁。她天生能与一些虫豸走兽模糊感应,但这冰天雪地的,除了地下那点几乎要断绝的微末土气,地上只有无穷无尽的风雪。活物?比金子还稀罕。她忽然想起什么,抬起手,仔细看着自己手腕皮肤下那些微不可查的、如同金色经络般的细丝。那是女娲血脉更深入的显现,也让她与大地的联系更深了一分。她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感受……风?风里的气息?

她闭上眼,眉心微蹙,竭力引动着丹田里那颗仅剩微弱光芒的琥珀珠子。一丝极其稀薄的、属于女娲血脉的生命气息艰难地从体内散出,混合着大地土气,随着呼啸的寒风飘散开去。这力量太微弱,如同风中飘絮,随时可能消散。田紫苏的呼吸变得更浅,额角沁出冷汗。

布惊风察觉到她的异样,瞥了她一眼:“别瞎折腾!”

田紫苏没理他,全副心神都维系着那点若有若无的感应。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遥远的风声里,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勃勃生机的……鹰唳?不是鹰捕食时的凶厉,更像是在风雪中巡视领空的一声啼鸣。

“大哥!”田紫苏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嘶鸣,指向东南方向的天空,“那边!有活物!像……像只雪鹰!它在飞!”

布惊风眯起眼,金褐色的瞳孔在风雪中收缩,竭力搜寻。灰蒙蒙的天际,隐约真的有一个移动的小点,若非田紫苏点明,几乎难以察觉。

“追着它!它总得找地方落脚!”布惊风立刻有了决断。他忍着伤痛,猛地站首身体,再次抄起旁边沉重的宣花斧。这一次,他学乖了点,没再去硬生生拖拽,而是将斧头往雪地里斜着一插,整个人半倚着它,就像拄着一根粗大得不像话的拐杖。

“走!”一声短促的命令。

这一路跋涉更为艰难。风雪似乎更大了些,田紫苏指路全靠与风中那只雪鹰模糊到极点的气息感应,时断时续。布惊风拄着巨斧,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在深雪里留下一个冒血的脚印。田紫苏的蛇尾在雪上蜿蜒,速度也提不起来,只能紧紧跟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田紫苏感觉体内的“小琥珀”都快要枯竭熄灭时,她突然精神一振:“快到了!很近!就在前面那个矮坡后面!”她的感应清晰了很多,不仅那雪鹰在盘旋,似乎……还能感受到一种隐隐的热气?人活动的杂乱气息?数量不少!

布惊风眼中精光一闪,拄着斧头加快步伐。

刚绕过那个满是枯草根的低矮雪丘,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风雪稍弱处,竟有一片相对避风的谷地!谷地中央,燃着几堆熊熊篝火。围着火堆,搭着几十顶低矮却厚实的毡毛帐篷。几十匹杂色的马被拴在一处,不安地踩着蹄子喷着白气。人声嘈杂,大多是些粗豪的胡语呼喝,混合着煮肉、翻烤面饼的香味,被风送过来。

是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

那些人穿着皮袍毡帽,身材大多敦实,脸膛黑红,眼窝深邃,带着浓重的风霜之色。他们携带的货物用厚实的皮毡捆得严严实实,堆在雪橇和牲口背上。不是牧人,也不是军队。是胡商!看装束,布惊风立刻判断出——东胡乌桓人!只有这些长年累月在汉地和草原之间走私货物、胆子比狼还大的家伙,才会在这个季节跑到这么靠北的鬼地方!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商队的骚动。几个靠近外围正警戒的护卫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这两个风雪里钻出来的不速之客!

“谁?!”几声厉喝在寒风中响起,说的是半生不熟的胡语,夹杂着警惕与凶狠。几个穿着厚实皮甲,带着弯刀和短矛的精壮汉子迅速从帐篷后面、马匹旁钻了出来,眼神如同盯上了猎物饿狼,瞬间将布惊风和田紫苏半包围住!他们的目光扫过布惊风身上破烂却明显是汉军样式的皮甲,扫过他手中那柄造型奇古、庞大得极不合理的青铜巨斧,又落到田紫苏盘踞在地、显露着非人蛇尾的下半身时,眼神中的敌意和忌惮几乎凝成了实质!

气氛瞬间紧绷!

布惊风停下脚步,巨大的身躯拄着那柄恐怖的宣花斧,像半截生铁桩子钉在雪地上。他抬起头,那张被风刀霜剑刻画得棱角分明、布满血污和伤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金褐色的瞳孔冷冰冰地扫过那几个持械逼近的护卫。

他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微微前倾,左手仿佛无意识地搭在了插在雪中的宣花斧斧身靠近刃口的地方。丹田内,那点被他强行压制的盘古本源之力,在这一瞬,仿佛沉睡的凶兽被惊扰,透过血脉中那一缕微弱的开天意志,猛地散发出一种……来自洪荒之初的深沉、厚重、仿佛能压塌山岳脊梁的原始气息!

这股气息微弱至极,除了布惊风本人和被他本源隐隐护持的田紫苏,旁人难以清晰感知。但它仿佛带着天地初开的蛮荒重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一丝。

唏律律——!

距离布惊风最近的三匹驮货的马匹,正低头嚼着草料,毫无征兆地猛然抬起头,发出凄厉刺耳的长嘶!它们如同被最恐怖的恶鬼盯上,巨大的眼珠里充满了纯粹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巨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疯狂扭动挣扎起来!拉扯得拴马桩咔咔作响!

一个试图靠近布惊风的商队护卫,正走到马匹附近,他那匹挂着他长矛的坐骑也跟着发了疯,猛然后蹄狂蹬,带着巨大的力道狠狠踹在他的小腿上!

“嗷——!”那护卫一声惨叫,抱着瞬间变形的小腿骨栽倒在地!

变故发生得太快!商队里的喧嚣骤然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惊骇地集中在那几匹疯狂挣扎嘶鸣、几乎要扯断缰绳的牲口,以及它们指向的中心——那个拄着巨斧、静默如山岳的汉军大汉身上!

布惊风却像是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抱腿惨叫的护卫,又抬眼看向其他几个被惊得止住脚步、脸色发白的护卫。然后,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左手,对着脚下一片稍微平坦、冻得极为坚硬的冰面,轻轻一握拳!

没有咆哮,没有多余动作。

左小臂上,那个古朴厚重的暗金臂钏陡然闪过一抹如同岩浆在厚岩下流淌的暗金光晕!

咚!

布惊风左脚抬起,对准脚下的冰面,轻轻一跺!

一声沉闷到极点,仿佛大地在脚下呻吟的震动传入每个人脚底!那方圆丈许的坚硬冻土冰面,以布惊风左脚落点为中心,“喀啦啦”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炸开!紧接着“轰”的一声闷响,整个塌陷下去一个半尺深的坑!积雪和碎冰西散飞溅!

力量!无与伦比的恐怖力量!绝非人力所能及!

整个谷地,除了风雪声和马匹恐惧的嘶鸣,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布惊风身上,凝固在他脚下那个突兀出现的坑洞,凝固在那柄散发出无形沉重压迫感的青铜巨斧上。

“咳咳……”一个略显低沉但带着点油滑气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人群分开,一个身形矮壮敦实、裹着上好熊皮袍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商旅特有的精明和圆滑,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谨慎。他正是这支乌桓商队的首领,索哈穆。

索哈穆先是快步走到那个抱着腿哀嚎的护卫身边,低声斥责了两句:“蠢货!叫你眼睛放亮些!”挥手示意几个人把他抬下去。然后,他堆起满脸的笑容,快步走到布惊风面前大约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先是朝布惊风拱了拱手(一个不伦不类的胡汉混合礼),又朝盘踞在地的田紫苏也微微颔首(眼神掠过那蛇尾时明显闪过一丝惊疑,但掩饰得很好)。

“两位……壮士,受惊了,受惊了!”索哈穆的汉话说得相当流利,带着明显的关外口音,“底下人眼拙,冲撞了高人!恕罪,恕罪啊!”他的目光贪婪地在布惊风那柄宣花巨斧上扫过,又在他左手小臂那看似寻常、却隐有流光沉浮的臂钏上顿了一下。“这么大的风雪,两位能走到这里,真是……真是天大的本事!冻坏了吧?快,快请到火堆边暖和暖和!马图力!滚去煮两碗滚热的肉汤来,多放姜!”

布惊风面无表情,只是缓缓收回了搭在斧身上的手。马匹的躁动随着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蛮荒气息收敛,也渐渐平息下来,但仍不安地打着响鼻。他看了索哈穆一眼,没应声,只是拄着巨斧,迈步走向最近的那个篝火堆。田紫苏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虎视眈眈的护卫,盘着尾巴跟上。

火堆边一下子清出了一大片地方。商人们都远远避开,目光复杂地看着这组合奇特的一男一女。布惊风把那柄沉重的宣花斧往篝火旁的地上重重一顿,地面都似乎颤了一下,然后才靠着一捆货包坐下来,伸展着疲惫欲裂的筋骨。田紫苏盘在火堆边,汲取着难得的暖意。

很快,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捧来两个粗糙的木碗,里面是浓稠滚烫、浮着厚厚一层油脂的肉汤,散发着浓烈的驱寒姜味和羊肉特有的膻气。大汉放下碗,没敢多看布惊风,低着头快步退开。

布惊风也不客气,端起碗,也不怕烫,仰头就是咕咚几大口。辛辣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滚下,烧刀子一样从喉咙一路烫到胃里,让他浑身僵硬的血液似乎都活络了些。他吐出一口带着浓浓膻气的白雾,这才感觉身上有了点热乎气。

田紫苏也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点红润。

索哈穆端了碗酒,笑着在旁边一块毯子上坐下,很自然地攀谈起来:“壮士好力气!这斧头……啧啧,莫不是汉军里新制的神兵利器?瞧着就让人心头打颤!敢问两位这是打哪来啊?这……北边冰窟窿里,可不好找饭吃。”他目光看似随意地瞟过布惊风残破的汉军皮甲。

布惊风放下空碗,抹了把嘴,声音低沉嘶哑:“被畜生撵过来的。差点冻死在雪窝子里。”他不想多说黄皮子的事。

“哦?那真是命大!”索哈穆立刻顺杆爬,也不追问,“这鬼地方,也就咱们这些刀头舔血、混口走私饭的亡命徒敢走。再往北百来里,那就是匈奴单于庭王廷的眼皮子底下了!那帮狼崽子,这两年是越来越不安分了!”

“匈奴?”布惊风捕捉到他语气里的变化,“还在闹腾?”

索哈穆灌了口马奶酒,哈出一口浓烈的酒气,压低了些声音:“何止是闹腾啊!壮士莫非是久居中原,不知这边情?自打那位‘天煞星’……咳咳,”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自打那位年轻的战神……归天之后……唉!这北边,可就再也没安静过几年咯!”

布惊风端着木碗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归天?谁?”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还能有谁啊!”索哈穆脸上露出几分夸张的惋惜和敬畏,“自然是那位八百骑横扫漠南,封狼居胥的……冠军侯!霍大将军啊!”

霍去病!冠军侯!

布惊风脑海中瞬间闪过在黄仙洞窟通过金人本源所见的模糊画面——霍字战旗飞扬!那个夺回一尊金人,压得匈奴多年不敢南下的悍将!

“冠军侯……死了?”布惊风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凝滞。虽然早知岁月无情,但骤然听闻这个曾与他追寻之物有所交集的猛将陨落,心中还是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像是听闻一座曾经仰望的险峰,在遥远岁月里崩塌了的空落感。

“是啊!”索哈穆叹了口气,“都多少年过去咯!听说……二十出头的年纪?正当盛年!嘿,就像是老天爷也容不得这样的狠人留在世上一样,说收走就收走了!你说,他要是还在,那些匈奴崽子能有今天的嚣张?”

他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感:“霍大将军一死,他那位靠山——就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卫青……也走了。这朝廷啊……唉!我索哈穆是个粗人,只懂做生意。可这两年,私底下听那些走边军门路的商帮都说,边关那些郡守、都尉,心思都不在一块儿上……哪比得上当年卫霍在的时候?”

索哈穆摇了摇头,看着跳动的篝火:“结果呢?草原上那些被霍大将军打断骨头的狼崽子,又缓过气来了!现在领头的是个叫……叫什么伊稚斜单于的!凶得很!听说西边月氏、乌孙都让他打趴下了!胃口大着呢!看着我们大汉这边……嘿嘿,眼睛都绿了!这不,年年往南边渗透,抢掠滋扰的骑兵,都敢深入到当年冠军侯封禅的狼居胥山下了!胆子肥成什么样了!我们这些走私的,夹缝里求活,难啊!”他抱怨着,却难掩商人那种对混乱中赚钱机会的敏锐嗅觉。

布惊风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着左小臂上的暗金臂钏。温润的力量丝丝缕缕传来。北境烽烟再起?大汉边关松弛?这些对此刻的他而言,太遥远。但他的眼神深处,冰冷的寒意更甚。归途被匈奴控扼,路上必定更加艰险!

他抬眼看向索哈穆:“商队……过汉家边关哨卡,查得紧?”

索哈穆小眼睛一眯,露出那种商人特有的、心照不宣的笑容:“嘿嘿!紧?也得看谁过!咱索哈穆在这条路上跑了十几年!哪条沟哪个坎不熟?上头的将军校尉要活泛,下边守城门的兄弟也得吃饭不是?咱们带货有带人的法子,过关有过关的门道!只要……东西给到位,规矩懂得透,总能想辙过去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布惊风和田紫苏:“两位既然有缘,又都是难得一见的高人……若只是想过关去南边暖和地界,咱索哈穆倒是有条路子,可以搭把手!不过这辛苦费嘛……”

布惊风冷冷地看着他,没接话茬。

田紫苏却突然抬起头,那双淡金色竖瞳幽幽扫过篝火外围,嘴角扯起一丝冰冷微妙的弧度,嘶声道:“索哈穆首领……你的好意我大哥心领了。只是……你手底下那几位兄弟,看我们的眼神……可不像盼着我们‘有缘’一路同行到汉地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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