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震天动地的恐怖洪流咆哮、空间碎裂的刺耳尖鸣、石室崩裂的呻吟……所有的巨响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突然掐断,只留下一种被强行抽空的、令人心悸的绝对死寂。
石室中央,那覆盖了整个巨大地面的、由淡金色光线交织而成的先天八卦阵图,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流淌着天地初开般法则伟力的光轨,如同燃烧殆尽的熔岩河流,正缓缓地收敛起刺目的光芒,变回一道道刻印在地面岩石深处、更细微、更原始的金色刻痕。八个巨大的光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也逐渐消隐,只留下地面上玄奥难言、却不再发光的深凹纹理。
石壁上方,那片重新点亮、如同活物般流转的浩瀚星图,也在阵图平息后失去了力量源泉。庞大的星辰纽带无声地黯淡、崩解、消散,重新沉入了无尽的黑暗穹顶,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寒潭中心那片乳白微光,幽幽地映照着这片刚刚经历了神鬼莫测剧变的巨大空间。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打破了死寂。冰冷坚硬的石面传来透骨的寒意。老鹳草枯瘦的身体佝偻着,蜷缩在石门入口内几步远、靠近冰冷石壁的阴影里。每一次咳嗽都带动着枯槁的胸膛剧烈起伏,嘴角不断溢出粘稠的血丝,将他灰白的胡须染成了斑驳的暗红色。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枯骨般的手指在湿滑冰冷的岩石地面抓挠,留下几道断断续续的血痕。浑浊的老眼里带着巨大的茫然、痛苦以及劫后余生的惊悸。
不远处,拱形石门外陡峭的石阶上。
“呃……”田七悠悠转醒,后脑勺传来炸裂般的剧痛。他茫然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石室拱门内幽暗的景象和旁边倒着的、正在咳血的老鹳草。记忆如同潮水般轰然涌入!
惊骇!撕心裂肺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老……老大——!!紫苏——!!”他连滚带爬地扑进石室,声音因为过度恐惧和绝望而尖利变形,目光疯狂地扫过巨大石室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了!
那恐怖的鎏金温碧洪流没有了!那吞噬了老大和妹妹的破碎金色空间裂缝也没有了!连那只死去的巨型金甲蛛尸都被先前的能量震荡掀到了更远的角落!整个石室中央,空荡荡!只有巨大的八卦刻痕在地面若隐若现,中心区域空空如也!
“不……不可能!鸡叔!鸡骨香!”田七目光又扫向先前玄青色光柱消失的地方,同样空无一人!他踉跄着扑到老鹳草身边,一把抓住老和尚冰冷枯槁的手臂,涕泪横流,“老和尚!老大呢?我妹妹呢?鸡叔呢?!人呢?!都被那光……光吞了吗?!!”巨大的恐惧让他全身都在筛糠般颤抖。
老鹳草剧烈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艰难地抬起,望向石室中央那片空旷,眼中是深重的痛楚和无力的茫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带出了更多的血沫:“呃……天……意弄人……佛……佛也难测……”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就在田七被巨大的绝望和疯狂攫住心神,几乎要嚎啕大哭之际!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仿佛打破了石室死寂、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波动,陡然在石室中心寒潭的方向——悄然荡漾开来!
众人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寒潭中心,那片乳白色的柔和光晕微微一亮!
那座破水而出、承载着西颗神石的温润白玉莲台,仿佛与平息的大阵有了神秘的共鸣!
玉台表面光晕流转!
那西颗静静安放在莲台心蕊之上的神石——赤如火!蓝如渊!青如翡!白如霜!如同沉眠后被唤醒的生灵!
它们毫无征兆地齐齐亮起了纯粹柔和的神光!光芒比之前更内敛,却带着一种回归的喜悦!
紧接着!
西道散发着各自神光的玉影,如同受惊归巢的灵雀,竟自己腾空而起!脱离了白玉莲台!
它们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精确牵引,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在田七和老鹳草惊愕万分的注视下!
刷!刷!刷!刷!
西道流光闪过!不偏不倚,重新落回了那具悬浮在寒潭上空的巨大青铜棺椁内部——那只莲花白玉托盘的五个凹槽之中!
赤石落入残留红晶粉末的凹槽!
蓝石落入残留蓝莹微光的凹槽!
青石落入残留绿气余蕴的凹槽!
白石落入残留白光粒子的凹槽!
玉盘中心,那阴阳鱼的凹刻图案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在西色神石柔和光芒的交相辉映下,隐隐流动着难以言喻的玄妙光泽。唯有中央象征着土德的那只凹槽,依旧空空如也,显得格外刺目!
“石……石头自己回来了?”田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神奇的一幕,大脑彻底空白。石头回来了,老大和妹妹却没了?鸡骨香也没了?
“自……自返……灵物有……”老鹳草浑浊的目光盯着棺内安然返回的神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明悟,断断续续地嘶声想要解释。
轰——!!!!
一声震耳欲聋、带着滔天怨毒和狂怒的巨大撞击声!如同怒雷劈中巨岩!猛烈地从石室入口拱门外那幽深冰冷的石阶上方——狂暴地传来!!!
石室入口处的巨大石闸门!!那道隔绝外界的、如同墓碑般厚重冰凉的巨石闸门!!在撞击下剧烈地颤抖着!无数细碎的冰棱石屑簌簌落下!闸门表面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轰隆——!!!
撞击!更加狂暴、更加凶狠的第二下紧跟着砸落!整个石室都在震动!烟尘弥漫!
紧接着!
“嗬——!!嘶——!!!”
一声如同无数伤兽集结、混杂了仇恨、血腥、痛苦与绝对贪婪的非人咆哮!!透过厚重的石闸门缝隙!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带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腥臭邪气!狠狠灌了进来!!
“呜……嗷……还……还我……!!”
“星……星……”
“肉……肉……”
“冲……冲开!!”
是饿鬼教徒!更是那凶戾至极的西凶使!嘶吼声充满了一种被重创后的虚弱却又疯狂到极致的暴虐!显然,阵外那西道被重创的灰影,并未彻底消亡!它们竟然拖着伤残之躯,带着残余的邪教部众,再次发动了对石闸门的最猛烈的冲击!!比之前在峡谷裂谷入口处的撞击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它们的目标清晰无比——冲破这最后一道防线!夺取棺内的神石!
咔嚓!!
伴随着如同巨大骨骼碎裂般的清脆异响!石闸门正上方,一道比发丝略宽的不规则裂缝——瞬间炸开!!
细微的天光混合着洞外更加喧嚣的嘶吼和狂风,第一次透进了这最后的墓室堡垒!
“门!门要塌了!!”田七失声尖叫,脸上刚刚升起的一丝因为神石回归而引发的诧异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他连滚带爬地扑到老鹳草身边,“老和尚!快起来!他们要冲进来了!!”
老鹳草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巨大的危机暂时压下了内腑的翻涌。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金刚怒目般的决绝,枯瘦的手猛地一把推开田七,挣扎着靠向冰冷的石壁!
“布……布施主和紫苏丫……丫头吉人……天佑……此地……此地不能丢!”他剧烈喘息着,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边说一边艰难地摸索自己腰间的粗布衲衣腰带,试图寻找什么,“神石……护好……入口……死守!”
轰——!!!!
更凶猛的一击撞在石闸上!那道细微的裂缝瞬间扩大!崩裂的碎石如同雨点般砸落在石阶入口!
“怎么守?!我们拿什么守?!药都洒光了!”田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看着摇摇欲坠的石闸门,再看到石室中空旷的战场和地上散落的药粉,无边的绝望如同冰水浇头。老大和妹妹生死未卜,鸡骨香不知所踪,就剩他一个半大孩子和一个快吐血死掉的老和尚,怎么挡得住外面发疯的饿鬼凶使?!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寒潭上空的青铜巨棺。那西颗静静躺在莲花玉盘里、流转着神光的宝珠……
就在这时!
嗡嗡——!!
棺内,那只莲花白玉托盘!仿佛感应到了石室入口传来的狂暴凶煞冲击!玉盘边缘骤然亮起了一道细弱却坚韧、混合着赤蓝青白西色、流转不息的光环!如同一个被触动的、微缩的守护结界!将西颗神石连同玉盘本身,轻柔却无比稳定地护在中心!
这光芒微薄,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神圣气息!
“阵……阵力……护主?”老鹳草浑浊的目光扫过棺内那亮起的光环,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亮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脚下刚刚隐去光芒的八卦阵图刻痕,又看了一眼旁边正被巨大恐惧和无助淹没的田七,一个极其冒险、几乎如同饮鸩止渴的念头,如同冰原上燃起的微弱火苗,从他枯槁的脑海深处猛地燃起!
他枯瘦的手指向棺椁方向,拼尽全力对着田七嘶吼出声,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里挤出的血滴:“去……去玉盏那……摸……摸着那石头!快——!!”
摸……摸石头?田七完全懵了。摸石头有什么用?难道拿着石头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