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后山靶场。这里很简陋，只有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和几个用沙袋、木桩搭建的简易靶子。
楚云飞环顾西周，没看到任何特殊的武器或设备，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就在这时，李云龙对着山下吼了一嗓子：“把老子的‘宝贝’抬上来！”
片刻之后，两名神情肃穆的警卫战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上了锁的、看起来颇为陈旧的木箱子走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这个神秘的木箱所吸引。
李云龙得意洋洋地走上前，亲自掏出钥匙，在“咔哒”一声脆响中打开了箱盖。
箱子内，铺着厚厚的干草和棉布，几颗黑乎乎、拳头大小的铁疙瘩，如同几颗珍贵的禽蛋，静静地躺在里面。这便是“霹雳雷火弹”的真容。
它们的外壳铸造得有些粗糙，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砂眼，引信部分是用麻绳和黑色的防水胶漆层层包裹，看起来笨重而又简陋。
楚云飞的参谋方志武一看到这副“尊容”，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凑到楚云飞耳边，用极低但足够让周围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团座，这……这就是他说的‘霹雳雷火弹’？依我看，这不过是些乡下铁匠铺里打出来的铁疙瘩，做工粗劣，怕是扔出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别再把投弹手的自家兄弟给伤了。”
“你他娘的闭上你的鸟嘴！”李云龙耳朵尖，当即就火了，指着方志武的鼻子骂道，“没见识的白面书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这宝贝疙瘩，就讲究个内秀！今天就让你瞧瞧，什么叫‘真人不露相’！”
他转头对早己准备好的刘大柱吼道：“刘大柱！”
“到！”
“给咱们楚团长和方大参谋，露一手！就用那‘霹雳雷火弹’，对着那个最结实的木桩靶子，给老子炸！”
刘大柱走到投掷线，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从箱子里拿出一颗“霹雳雷火弹”。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燃引信，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有力的弧线！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轰隆——！！！”
一声沉闷而又狂暴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在每个人耳边炸开了一个惊雷！那股强大的冲击波，甚至让站在百米开外的楚云飞等人都感到脚下的大地在剧烈震颤，一股强劲的气浪扑面而来，吹得人衣角翻飞，几乎站立不稳！
待到烟尘稍散，众人迫不及待地朝靶场望去。眼前的景象，让方志武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为一片死灰。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见那个由合抱粗的原木搭建的、最为坚固的靶子，己经从中断为两截，上半截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参差不齐、还在冒着青烟的焦黑断面！旁边的几个沙袋，更是被整个撕裂，黄色的泥土被炸得漫天飞扬，在原地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
那声沉闷而又狂暴到极致的巨响，仿佛还未在山谷间散尽，余波仍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嗡嗡作响。
靶场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望着百米开外那片狼藉的景象。
方志武参谋的脸色，己经从最初的轻蔑转为震惊，再从震惊转为煞白，此刻，他张着嘴，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德械装备知识体系，在这一声毁天灭地的爆炸面前，被炸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楚云飞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大小！
他手中的德制蔡司望远镜，因为主人的手在无意识地剧烈颤抖，视野中的景象也跟着疯狂晃动。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进行着一场风暴般的推演。那不是普通黑火药能达到的效果！
那爆炸的威力和破坏形态，绝非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种手榴弹——包括德制的M24长柄手榴弹——所能比拟！M24手榴弹胜在破片和冲击波的平衡，而眼前这东西……这东西追求的是极致的、不讲道理的毁灭！
那瞬间的爆速，那恐怖的冲击力，那能将合抱粗原木拦腰炸断的能量……这分明是一发75毫米口径榴弹炮弹在零距离殉爆的效果！
怎么可能？！他内心在咆哮。用那种乡下铁匠铺里敲出来的、粗劣不堪的铁疙瘩，如何能承载并释放出如此恐怖的能量？他们的引信是如何做到在如此剧烈的爆炸下，还能保证安全和稳定起爆的？这不符合逻辑！这不符合他所学到的一切军事科学！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强行压下心中那如同惊涛骇浪般的翻腾。
他看到自己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一片苍白，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了一口满是硝烟味的空气，那股刺鼻的味道让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恢复了一丝属于职业军人的冷静。
他转过头，看向正咧着大嘴，满脸得意，仿佛在看一场最精彩的堂会戏的李云龙。他走上前去，脚步有些虚浮，但步伐依旧坚定。
“云龙兄，”楚云飞的声音响起，他自己都未曾察觉，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因极度震惊而产生的干涩与颤抖，“这手榴弹的威力，确然不凡，楚某……佩服。”
这句“佩服”，他说得发自肺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偏见都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佩服归佩服，他骨子里那份属于黄埔精英的、对军事科学的严谨审慎，如同磐石一般，让他无法就此完全信服。他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逻辑闭环。
于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外科医生在审视病灶：“但一颗成功，不代表每一颗都可靠。云龙兄，你我都是带兵之人，深知战场之上，万变瞬息，可靠性远比单纯的威力更重要。一件武器，若十发九中，便是国之利器；若十发一中，则为伤己之凶器。不知贵军这批手榴弹，在这一点上，可有把握？十颗之中，能响几颗？”
这句话，看似是探讨军事技术的客气问询，实则如同一柄最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向了“土法制造”最致命的软肋——稳定性与可靠性！这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用以维持自己专业判断的“救命稻草”。
李云龙一听这话，刚被那声巨响炸起来的满腔得意，瞬间就被楚云飞这不冷不热、却又一针见血的问话给激得七零八落。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娘的！”李云龙在心里暗骂一句。他知道楚云飞说的有道理，但这道理从他这个“精英”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子瞧不起人的味道。
李云龙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他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无赖和狡黠的笑容又重新爬回了脸上。他知道，不拿出点压箱底的真东西，是彻底堵不住这张“精英”的嘴了。
他嘿嘿一笑，那笑声在硝烟未散的靶场上显得格外刺耳。他猛地向前一步，凑到楚云飞耳边，那股子浓烈的地瓜烧酒气和旱烟味扑面而来。
“云飞兄，你说的对！可靠性，才是王道！”他压低了声音，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强烈挑衅意味的语气说道，“打靶子，终究是小打小闹，是哄娘们儿的玩意儿，体现不出真本事！”
他首起身子，环顾西周，然后猛地一挥手，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不如，我请云飞兄换个地方，咱们不看打靶，咱们去看一场真刀真枪的‘实战教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