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在青石板上踩到第三十七块刻着"陈"字的砖时，暴雨突然停了。积水的檐角坠下最后一滴水珠，正砸碎在"云栖茶馆"的鎏金招牌上，将"无挂碍"三个描金字冲得支离破碎。
"您里边请。"穿月白旗袍的侍女挑起竹帘，他跨过门槛时闻到股奇特的腥甜——像是陈年普洱混着新鲜铁锈。八仙桌前围坐的村民突然噤声，十几双浑浊的眼睛粘在他沾满泥浆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上。
"三姑家的补偿款凭啥比我家多五千？"满脸横肉的汉子突然拍案而起，紫砂壶盖在青砖地上炸成齑粉，"陈家祖坟又不在拆迁区！"
茶馆掌柜叶青梧从《心经》屏风后转出来，枣红警用皮带扣过紧地勒着腰肢，手里托盘盛着五碗冒热气的茶汤。当她弯腰收拾碎片时，林深注意到她后腰枪套的磨损痕迹——至少是五年以上持枪者才会形成的特殊氧化层。
"王德发，拆迁方案是村民大会投票通过的。"叶青梧把茶碗推到汉子面前，琥珀色茶汤里沉着片残缺的观音像，"你上周在祠堂发毒誓说方案公道。"
叫嚷的汉子突然噎住，脖颈上的金链子随吞咽动作上下滑动。林深在他后颈看到块暗红色胎记，形状像极了海外基金交易凭证上的防伪标记。这个发现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三小时前在货运码头看到的带弹孔青铜鼎，铭文正是"陈王氏宗祠"。
"投票？"角落里戴玳瑁眼镜的老者冷笑，枯枝般的手指捏着份泛黄的地契，"我陈家祖产占古镇三成，凭什么要和外来户平分补偿款？"
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声。林深循声望去，看见个穿阿玛尼西装的青年正在把玩明代青花瓷片，狼牙项链从敞开的领口滑出——正是首富陈昊。对方腕间的百达翡丽星空表盘上，北斗七星的排列与昨夜货运码头集装箱编号完全吻合。
叶青梧突然按住王德发摸向腰间的手："菜刀砍不断糊涂账，不如听听这位先生的见解。"她转身时，警用皮靴精准踩住地上某片瓷片——那上面沾着金三角特有的红土。
林深在十三道审视的目光中展开湿透的《道德经》，残页上的焦痕恰好遮住"大道废，有仁义"的批注。当他用瑞士军刀划开普洱茶饼时，注意到叶青梧瞳孔骤缩——刀刃反光里映出陈昊手机屏幕上正在删除的走私清单。
"补偿款应该按贡献度分配。"林深将茶饼碎屑撒在八仙桌上，用刀尖勾出个等边三角形，"古镇旅游业年均收入三千万，陈家商铺占比65%，王家手工艺品占20%，其余散户合计15%。"
王德发的金链子突然崩断，铜钱状吊坠滚到陈昊脚边。林深在吊坠内侧看到微型芯片的反光，那正是海外基金用来追踪洗钱路径的纳米级标识器。昨夜截获的走私文物箱里，就有七个同样的吊坠。
"放屁！"陈昊踹翻太师椅，星空表盘映出他扭曲的脸，"没有我们陈家撑着，你们这些破落户早饿死了！"
叶青梧突然甩出警棍抵住他咽喉："陈少爷，上个月码头失踪的五个装卸工，法医说是被货箱里的'特殊建材'砸死的。"她靴跟碾碎地上的青花瓷片，釉面下露出带编号的青铜碎屑。
茶馆陷入死寂。林深听见后厨传来规律的剁肉声，刀刃撞击砧板的节奏与他操盘时敲击键盘的频率完全一致。当第西十九声响起时，屏风轰然倒塌，《心经》帛书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露出背面用血绘制的古镇地下管网图——三条红线首指陈家宗祠。
"都别吵了！"王德发突然掀翻桌子，茶汤在地面汇成诡异的卦象，"按林先生说的，补偿款就该按贡献分！"
七名村民齐刷刷站到他身后，脖颈上都晃着铜钱吊坠。林深在泼洒的茶渣里看到未消化的槟榔残渣——金三角雇佣兵特有的提神物。昨夜走私车队司机的呕吐物里，就有这种暗红色纤维。
"好得很。"陈昊抹去溅到脸上的茶汤，狼牙项链沾了水汽泛起青芒，"明日辰时，咱们祠堂见真章。"
叶青梧突然甩出三枚铜钱钉住晃动的竹帘："陈少爷，城隍庙断头观音像的眼珠，是你去年捐的金箔吧？"她指尖捏着片带铭文的金箔残片，正是林深在青铜鼎内发现的"破军"符号。
暴雨毫无征兆地再度倾盆。陈昊撞开雕花门冲进雨幕时，林深看见三个戴斗笠的挑夫闪过街角，扁担上渗出的液体在青石板上画出血色狼头。他二十小时前在华尔街收到的死亡威胁信上，就有同样的图腾。
"这茶喝不得了。"叶青梧突然砸碎所有茶碗，瓷片在油灯下泛着幽蓝，"林先生若想活命，明天带好账本去派出所。"
林深抚摸着《道德经》的焦痕处，那里夹着周玄策的名片。当最后一位村民消失在雨幕中，他掀开地砖下的暗格——账本边沿沾着的红土，正与叶青梧靴底剐蹭下来的完全一致。
后厨剁肉声不知何时停止了。林深用瑞士军刀撬开灶台下的暗门时，五具尸体整齐地浸泡在普洱茶汤里，胸口的狼头刺青正在褪色。最年轻的那具尸体手上，还攥着半张带代码的拆迁补偿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