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寿元恭送袁世凯出王府大门。待袁世凯上轿,寿元原本微笑的面庞瞬间阴沉,一言不发,转身便回书房,万翰林紧随其后。
官轿旁,袁克定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见父亲从王府出来,忙催马上前。他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白皙,眉眼间透着几分轻浮,一身崭新的军装却穿得松松垮垮,马鞭在手中漫不经心地转着圈。
"父亲!"袁克定见轿帘掀起,迫不及待地俯身笑道,"儿子瞧那寿郡王在您面前,比我这亲儿子还恭敬三分呢!一口一个'宫保'叫得殷勤,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要我说,这些宗室子弟,平日里眼高于顶,见了父亲这样的实权人物,还不是一样卑躬屈膝?"
轿内传来一声冷哼。袁世凯粗短的手指掀开轿帘,露出那张威严的方脸。晨光下,他浓密的八字胡微微颤动,眼中精光闪烁:"蠢话!"
袁克定被这一声呵斥惊得险些坠马,忙抓紧缰绳:"父亲息怒,儿子...儿子只是..."
"你懂什么?"袁世凯声音低沉如闷雷,目光如刀般刮过儿子稚嫩的面庞,"这寿元表面恭敬,骨子里却藏着刀子。方才他扶我起身时,我暗中运了七分力道试探,若是寻常纨绔,早该痛呼出声——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袁克定瞪大眼睛:"父亲是说...他是故意装的吗?"
"可不。"袁世凯松开轿帘,阴影重新笼罩他的面容,"他故意让我第三拜实实在在磕下去,又当众夸我'谨守臣节'。这一手连消带打,既全了礼数,又暗损我卑躬屈膝。这般心机..."他顿了顿,声音里竟透出一丝欣赏,"像极了三十年前初入官场的为父。"
袁克定闻听父亲对寿元评价甚高,心中十分的不爽,开口道:“父亲,您为何对这寿王评价如此之高?会不会是巧合呀?我并未看出他有何特别之处,反倒是一副唯唯诺诺之态,分明就是个只知贪图享乐的富家子弟。”
袁世凯则是开口道:“克定你可不能被外表给迷惑了,以后多留意这位王爷。”
王府书房内,寿元一把扯下头上的顶戴,重重掷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王爷息怒。"万翰林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压低声音道:"今日与袁宫保的会面..."
"会面?"寿元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是一场战争,翰林。一场不见血的战争。"
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尚未散去的宾客,声音低沉:"袁世凯此人,表面恭顺,内藏奸诈。"
万翰林则是开口道:"王爷说道及是,但是如今袁世凯此人手握北洋六镇,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当下不易轻举妄动呀!否则..."
"否则是不是容易出现兵变呀!袁世凯便是当今的曹操。他贪权恋势不假,但也是朝中少数真能办事的人。小站练兵,兴办学堂,推动立宪...这些事,满朝文武有几个在做?"寿元转过身,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就像猎人在试探陷阱中的猎物。
万翰林思索片刻:"这曹操视立场而定。对汉室而言,自然是篡逆之臣;对百姓而言,却是平定乱世的能臣。"
寿元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除掉袁世凯容易,但除掉之后呢?北洋军谁来节制?新政谁来推动?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敌,又由谁来应对?我在日本两年,亲眼看见他们如何维新变革。他们的官员,讨论的是如何富国强兵;我们的官员,琢磨的是如何讨好上司。他们的小学生,学习的是科学算术;我们的八旗子弟,还在背诵'之乎者也'。"
万翰林倒吸一口凉气:"王爷看得透彻。那...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寿元开口道:“现在不是我如何打算了,而是摄政王要如何打算了。袁世凯固然有野心,但他至少知道这世道变了,知道大清需要变革。而那些满口忠义的宗室大臣呢?他们只关心自己的顶戴花翎,自己的田庄店铺!张口闭口都是仁义道德,道德仁义,出来这些他们还会什么?”
万翰林脸色大变:"王爷慎言!这可是..."
"大逆不道?"寿元苦笑,"翰林,你我相识多年,今日我只问你一句真心话——你觉得,这大清还有救吗?"
万翰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照出深深的恐惧与迷茫。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徐吉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王爷,摄政王府来人了,说有急事相请。"
寿元与万翰林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这个时辰,摄政王突然相召,绝非寻常。
"知道了。"寿元整了整衣冠,对万翰林低声道:"你先回去,明日再来。"
万翰林会意,躬身退下。寿元深吸一口气,跟着那位神秘的官员穿过夜色中的京城,心中思绪万千。
摄政王府的客厅里,烛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寿元静立其中,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刻钟后,一位年长的官员手持圣旨缓步而入。
年长官员沉声道:“寿郡王,接旨吧。”
寿元赶忙起身,跪地接旨,此时寿元内心吐槽道:“若有可能,当改此规矩,动辄下跪,岂不失了血性。”
见寿元跪下,年长官员方才开口:“奉皇上御旨,简在帝心,即日起于禁卫军统领处学习行走,钦此。”
寿元跪地伸手接过圣旨。此时年长官员言道:“王爷,皇上此举,乃是将身家性命托付于王爷。王爷身为近支亲贵,皇上放心,摄政王亦放心。值此国家多事之秋,朝廷用人之际,王爷当与君王休戚与共。摄政王特为王爷安排上任首件差事,便是要铲除权奸。”
寿元闻此果然被自己猜中了,这是要对袁世凯动手了,遂开口道:“不知何时除奸?”
“明日五更,你率禁卫军精锐,将此人拿下,交予摄政王。”言罢,年长官员伸出手,露出掌心的袁字。继而说道:“为大行皇帝报仇雪恨,为大清除去奸佞,就看王爷了。”解过圣旨后,寿元则是以需要准备为由,告辞回家了。
回府的路上,寿元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句话。马车颠簸中,他紧握着那卷圣旨,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这是难办呀!到底要除奸呢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