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窗棂外的夜,浓稠如墨,风裹着几缕槐花香,悄然潜入书房。昏黄的灯光晕在墙上投下婆娑暗影,将寿元紧锁的眉头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缓缓展开那张手绘的地图,指尖轻轻抚过黄河蜿蜒的曲线,像是在触碰历史的脉络。最终,手指停在了山东半岛那个突出的尖角上,那里,青岛港的轮廓若隐若现。
“青岛...”寿元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凝重,指尖在港口处重重一点。德国人占据这片土地己有十几年,而东边的岛国正虎视眈眈,如同蛰伏的野兽,随时准备扑向猎物。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历史课本上那触目惊心的“二十一条”,胃部一阵绞痛。虽然此刻距离那个耻辱的日子还有几年,但历史的阴影己经开始在心头蔓延。
书案上,《孙子兵法》与手抄的《海国图志》静静摊开。寿元苦笑着摇头,魏源这本启蒙之作问世己逾半世纪,可大清上下,真正读懂其中深意的人又有几个?他缓缓拿起毛笔,蘸满墨汁,在宣纸上写下“枪杆子里出政权”七个大字。墨迹淋漓,力透纸背,仿佛将心中的愤懑与决心一并倾注其中。
“伟人说得对啊...”寿元凝视着这行字,思绪飘回穿越前的世界。在这个即将土崩瓦解的王朝里,世袭爵位、祖宗礼法不过是虚幻的泡影。唯有掌握实实在在的武力,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保全一方百姓,改写历史的轨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寿元警觉地抬头,眼神瞬间锐利如鹰。这么晚了,会是谁?
“姑爷...”一个刻意压低的女声伴随着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寿元皱了皱眉,声音沉稳而带着一丝威严:“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银杏探了进来。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作为陪嫁丫鬟,她打小就伺候着寿元的新婚妻子婉容。“这么晚了,有啥事呀?”寿元放下毛笔,身子往黄花梨木椅背上一靠,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银杏开口道:“姑爷,我们姑奶奶煮了一碗人参汤,让我给您送过来。”寿元应了一声:“哦,放那吧,没事你就先出去吧。”银杏把人参汤放到书桌上后,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急切:“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寿元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小丫头胆子可真不小,大晚上的竟敢私自闯进书房,说话还带着几分质问的味道。他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己经凉透的龙井,语气轻松地说:“既然知道不当讲,那就别讲了。”银杏被这话一噎,脸唰地一下红了,却还是倔强地仰起头,声音虽小但很坚定:“姑爷今晚您还在书房吗?”
“那当然,本贝勒就喜欢读书呀!”寿元笑着说。银杏疑惑地说:“白天念书,夜里也念书呀?”
寿元随口应道:“可不是嘛,你没听说过,三更灯火五更鸡吗?书哪有念够的时候。”
银杏假装关心地说:“可是这屋里半夜多冷呀!”
寿元被银杏的小心思给逗乐了,大笑着说:“本贝勒我多穿点衣服不就得了。”银杏不甘心地说:“姑爷,还是上房暖和,姑爷回屋睡吧。”寿元心里暗自说道,小丫头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于是他站起来说:“你个小丫头片子,终于露出马脚了吧,你老实告诉我,这些话是不是她让你说的?”
银杏生怕贝勒爷误会自己姑奶奶,于是急着说道:“这话不是姑奶奶教的,是银杏自个儿心里想的,银杏是为我家姑奶奶抱不平!姑奶奶过门都一个月了,您...您怎么还不与姑奶奶圆房?”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几乎成了蚊子哼哼,耳根子红得能滴出血来。”
寿元差点被茶水呛到,他放下茶盏,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小丫鬟。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洒在银杏倔强的小脸上,为她增添了几分不合年龄的坚毅。
“好个忠心的丫头,”寿元轻笑一声,眼中却带着一丝威严,“不过你既然自称‘奴婢’,就该知道主子的私事轮不到奴才过问。”
银杏被这话刺得一哆嗦,却不肯退缩,眼眶渐渐泛红:“姑爷明鉴,奴婢不是要过问主子的事。只是...只是府里下人们都在嚼舌根,说姑奶奶不得宠,连带着我们陪嫁过来的都抬不起头...”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姑奶奶这些日子总是一个人偷偷抹眼泪,我们姑奶奶不就是没事抽上那么一口福寿膏吗?又不上瘾...”
提到“烟”字,寿元眼神瞬间一凛,周身气息陡然变冷。新婚那日,他就闻到了婉容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鸦片味。作为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灵魂,他对这东西深恶痛绝,深知它是侵蚀国家根基的毒瘤。
“你还知道你是奴才?”寿元突然提高声调,声音如同一记重锤。银杏吓得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语气冰冷如霜,“有奴才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回去告诉你家姑奶奶,本贝勒正在守孝期间,按礼制不宜行房。再者——”他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厌恶,“让她先把那杆烟枪给我戒了再说圆房的事!”
银杏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声音带着哭腔:“姑爷没您这样的...我们姑奶奶只是偶尔抽一口解闷儿,哪家福晋太太没这个嗜好...”
“偶尔一口?”寿元想起前天夜里经过西厢房时闻到的浓重烟味,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他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你当本贝勒是瞎子还是傻子?现在王府里谁是一家之主?是我!我说不准抽就是不准抽!别的人家我不清楚,但是在本贝勒的王府里就不兴抽那个。”
银杏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瘫坐在地,哭得更厉害了。她原以为姑爷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发起火来这般吓人。
寿元看着地上哭成泪人儿的小丫鬟,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他缓和了语气:“行了,起来吧。大半夜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顿了顿,又半开玩笑地加了句,“小心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收了房呢。”
这句话像道闪电劈在银杏头上。她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满是惊恐与羞愤:“姑、姑爷!您...您欺负人!”说罢竟不顾礼数,爬起来捂着脸就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寿元望着银杏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摇头苦笑。他重新坐回书案前,却发现自己刚才那股思虑天下的心境己经被搅乱。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思绪飘向了那个名义上的妻子——婉容。
“大烟...”寿元喃喃自语,眼中满是忧虑。在这个年代,鸦片在上流社会就像喝茶吃饭一样平常。但他知道,这东西就是外国列强榨干中国白银的利器,是让国家走向衰败的罪魁祸首。若是连自己府里的人都管不住,还谈什么救国图存?
寿元此刻满心惆怅,他深知,没有军权,一切救国的想法都只是空谈。突然,他想到了袁世凯,心中涌起一丝希望。可随即又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清楚地知道,北洋军只认袁世凯,旁人根本无法染指,否则清朝也不会走向灭亡。
正思索间,万翰林走进了书房。万翰林看着亮着灯的书房,笑着开口道:”我见贝勒爷书房的灯还亮着,就知道贝勒爷还没有睡觉,贝勒爷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晚生说不定有主意呢?“
寿元眼神一亮,心中暗暗盘算,或许可以从万翰林这里探探口风。他斟酌着开口道:“翰林呀!现在朝廷有哪些新军呀!”
万翰林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有条不紊地说道:“现朝廷新军分南北新军。北方新军就是北洋六镇,兵力大约7到8万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南方新军主要是湖北第八镇约1.5万人、安徽第三十一混成协约1.2万人、江苏第九镇的新军约1.2万人。全国军队规模约有14镇、18混成协,总计约16万 - 20万人。”
寿元心中暗自惊叹,对万翰林又高看了一眼。他眼珠一转,戏精附体,脸上露出无奈又急切的神情:”本贝勒不是在日本陆军军官学院学习归来了吗?一心想从军报国。可苦于从军无门呀!总不能去袁世凯那吧。“
万翰林何等聪慧,一听便明白了寿元的心思。寿元这是想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却愁于无处着手。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开口道:”贝勒爷不急,老王爷去世,现在的摄政王载沣可是贝勒爷的至亲。依晚生看,用不了多久,摄政王就会让贝勒爷去接管禁卫军的。那可是朝廷号称装备最好的新军了,贝勒爷若能掌控,定能大展宏图。“
寿元心中一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禁卫军,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表面上却只是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但愿如你所言吧。”心中却己经开始盘算,如何抓住这个机会,组建一支真正能救国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