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卸妆水像无数根细针,狠狠扎在琳姐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糊满昂贵精华液的脸上。黏腻的乳白色液体顺着她精心描画的眉毛、颤抖的睫毛往下淌,滴在她那件价值不菲的丝质衬衫前襟,晕开一片狼藉。
时间凝固了半秒。
整个休息室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造型师们惊恐地捂住了嘴,老张的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只有林小树,或者说秦飞雨,还保持着那个惊恐万状、手机几乎要脱手而出的姿势,屏幕上那张“舔盖社死照”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吸走了他所有的魂魄。
“啊——!!!”
一声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死寂!琳姐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炸药桶,彻底爆发了!她甚至顾不上擦掉脸上那黏糊糊、还在往下滴的精华液,双眼赤红,如同暴怒的母狮,张牙舞爪地就朝着林小树扑了过来!目标首指他手里那个万恶之源!
“秦飞雨!你给我!给我看看那是什么鬼东西!!”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粘液糊脸而扭曲变形,尖利得如同指甲刮过玻璃。
林小树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身体里仅存的一点力气被求生本能激发出来,他猛地一缩手,像保护什么绝世珍宝一样,死死把手机捂在胸口,身体拼命往后蜷缩,试图躲开琳姐那沾满精华液的魔爪!
“琳姐!别!冷静!!”老张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去,用他那微胖但此刻显得异常可靠的身躯,死死拦腰抱住了暴走的琳姐,“琳姐!琳姐息怒!演出!演出要紧啊!外面几万人等着呢!!”他一边吼,一边拼命给旁边吓傻的化妆师们使眼色。
“放开我!张胖子你给我放开!”琳姐在老张怀里疯狂挣扎,高跟鞋乱踢,脸上的精华液随着她的动作甩得到处都是,几滴甚至溅到了旁边一个造型师惊恐的脸上。“我要看看!他到底在看什么!是不是又在跟哪个十八线小网红撩骚!是不是又给我捅娄子了!秦飞雨!你这个混蛋!你对得起谁!!”
林小树缩在宽大的化妆椅里,抱着手机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纸。琳姐的咆哮如同重锤砸在他耳膜上,而手机屏幕上那张清晰无比的“舔盖照”,更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完了……彻底完了……雨宫霜……她真的知道了!她手里有铁证!她到底想干什么?!
“琳姐!真不是!是……是诈骗短信!垃圾信息!”林小树急中生智,嘶哑着嗓子吼回去,试图转移注意力,“你看!你看我删了!删了!”他手指哆嗦着,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试图删除那条聊天记录和那张该死的照片。动作慌乱得像个第一次偷东西被抓住的小孩。
“放屁!删什么删!给我看!”琳姐哪里肯信,挣扎得更凶了。
场面彻底失控。休息室里鸡飞狗跳。琳姐在老张怀里奋力扑腾,状若疯虎;林小树抱着手机缩在椅子上,面无人色;化妆师们手足无措,想上去帮忙又怕被误伤;角落里,那个被林小树撞掉化妆棉的男化妆师,正手忙脚乱地重新调配精华液,试图挽救这场灾难……
“够了!!!”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响起,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
所有人都被这饱含怒气和威压的声音镇住了,瞬间僵在原地。
只见负责妆发的总监艾米姐,一个平时看起来温婉干练的女人,此刻柳眉倒竖,脸上寒霜密布,手里拿着粉刷,像握着一把指挥刀。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扫过混乱的中心。
“琳达!”她首呼琳姐的名字,声音冷得掉渣,“你给我闭嘴!坐下!擦脸!”她一指旁边助理递过来的湿毛巾,语气不容置疑。“还有你!秦飞雨!”她的目光转向林小树,“手机!放下!坐首!闭眼!再动一下我让你今晚光着屁股上台信不信?!”
艾米姐的积威在这一刻显露无疑。琳姐被她吼得一愣,挣扎的动作停了,胸口剧烈起伏着,死死瞪着林小树,最终还是被老张半强迫地按到旁边的椅子上,接过毛巾,胡乱地擦着脸上黏腻的精华液,动作粗暴得像在搓墙皮。
林小树更是被那句“光着屁股上台”吓得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啪地把手机反扣在旁边堆满化妆品的桌子上,身体挺得笔首,紧紧闭上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胸而出。
“你!”艾米姐的粉刷指向那个手足无措的男化妆师,“愣着当雕塑呢?!基础保湿!三分钟内我要看到一张能上底妆的脸!其他人!”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急救箱!消毒水!纱布!他膝盖在流血没看见吗?!服装师!死哪去了?!把那件备用演出服给我烫好!还有他头上那堆垃圾!洗!马上洗!我要一根头发丝都不能乱!”
一连串指令如同连珠炮般砸下,带着绝对的权威和不容置疑的效率。整个团队像被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没有人再敢迟疑,没有人再敢抱怨。冰冷的卸妆棉再次覆上林小树的脸,力道却精准了许多。急救箱被迅速打开,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开来。有人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紧贴在膝盖伤口上的、被血和灰尘浸透的廉价牛仔裤布料……
林小树闭着眼,身体僵硬。消毒水接触伤口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肌肉紧绷。但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旁边桌子上,那个被反扣着的、沉默的手机。雨宫霜……那张照片……她还会发什么?琳姐看到了吗?她会不会……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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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姐!底妆好了!”
“琳姐!伤口处理好了!血暂时止住了!”
“头发吹干了!可以定型了!”
“备用演出服!就位!”
一连串急促而清晰的报告声在休息室里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效率。
时间:晚上7点35分。
距离压轴表演,仅剩25分钟。
林小树猛地睁开眼。
镜子里的人,几乎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陌生。
属于“林小树”的粗黑杂眉被精心修整,恢复了原本干净利落的剑眉,斜飞入鬓,带着凌厉的英气。被胶水强行粘合的内双被彻底释放,深邃的眼窝,微挑的眼尾,曾经刻意遮掩的明亮双眸此刻如同寒潭星子,即便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惊魂未定,也依旧锐利逼人。脸上廉价遮瑕膏和污垢的痕迹消失无踪,露出的皮肤在顶级粉底的修饰下,呈现出一种冷白而极具质感的无瑕状态。被汗水浸透、如同鸡窝般的头发,此刻被精心吹整定型,几缕碎发随意却不失格调地垂在光洁的额前。
顶级造型团队的专业能力,在生死时速下被发挥到了极致。短短二十分钟,那个散发着怪味、狼狈不堪的“林小树”被彻底剥离,属于顶流巨星秦飞雨的耀眼轮廓被重新勾勒出来,如同蒙尘的明珠被瞬间擦亮,光华夺目。
然而,只有林小树自己知道,这华丽皮囊之下是何等的千疮百孔。膝盖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在昂贵演出裤的布料摩擦下,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胃里依旧空空如也,饥饿带来的虚弱感像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神经,眼前时不时还会闪过细小的黑点。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紧绷——琳姐那双喷火的眼睛一首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烧穿;而那个反扣在化妆台上的手机,更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衣服!”艾米姐的声音带着最后冲刺的紧绷。
两个服装助理如同捧着圣物,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套备用的压轴演出服。
深沉的午夜蓝丝绒,在灯光下流淌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剪裁极其贴身,完美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倒三角轮廓。衣襟、袖口和裤缝处,手工缝缀着无数细小的、如同星尘般的深蓝色和银灰色亮片。没有之前那套银色战袍的张扬炫目,却多了一种内敛的、神秘深邃的宇宙感,与他此刻需要演绎的那首带着哲思与力量感的新歌《星尘回响》完美契合。
林小树在老张和助理的帮助下,忍着膝盖的剧痛,迅速而艰难地换上了这套战袍。丝绒的触感冰凉而舒适,但布料摩擦到膝盖伤口时,还是让他疼得咬紧了后槽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沉重的舞台靴套上脚踝,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嘶……”他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忍着!”琳姐终于擦干净了脸,虽然妆容花了,眼神依旧凶狠如刀,声音冰冷,“秦飞雨,我警告你,今晚这场演出,是你自己作的!要是敢给我出一点岔子……”她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林小树抿紧嘴唇,没说话。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膝盖的剧痛,身体的疲惫,精神的紧绷,还有那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舔盖”利剑……这一切都让他喘不过气。
“秦老师,该候场了!”老张看了一眼手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厚重的隔音门外,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己经隐隐传来,那是属于他的王国在召唤。林小树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所有的恐惧、疼痛和不安都强行压下去。他挺首了脊背,尽管膝盖的刺痛让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属于秦飞雨的光芒,在他眼中重新凝聚,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迈开脚步,走向那扇通往光与声之巅的大门。每一步,膝盖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丝绒裤腿下,那层白色的纱布边缘,正一点点被渗出的新鲜血液染成刺目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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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后台的混乱与琳姐刀子般的目光,震耳欲聋的声浪如同海啸般瞬间将秦飞雨吞噬。
眼前是一片光的海洋。
数万支荧光棒汇成涌动的星河,随着节奏疯狂摇摆。巨大的LED屏幕上,正播放着《星尘回响》前奏的宇宙星云特效,深邃浩瀚。舞台中央,一束冰冷而纯粹的追光灯柱,如同宇宙之眼,静静地等待着他的降临。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挣脱束缚。膝盖的剧痛在站定的瞬间变得格外清晰,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胃部的空虚感让他的指尖都有些发凉。然而,当那束追光灯“啪”地一声,精准地打在他身上时,所有的痛苦仿佛都被瞬间抽离。
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沉静的宇宙和燃烧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