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一半,树影在地面投下斑驳的网。
神秘书生的青衫终于从树影里完全走出来时,陆寒才看清他腰间悬着枚褪色的玉牌,纹路竟与守陵陆家祖传的地宫图录有三分相似。
"两位的实力果然令人刮目相看,不过接下来的路恐怕更加艰难。"书生的声音像浸在古井里的玉,凉得透骨,他抬手往东南方虚指,"那片区域被称为'幻灭之森',据说只有真正放下执念的人才能活着走出来。"
陆寒的手指悄悄扣住腰间青铜匕首的柄。
这书生出现得太巧——他们刚破了地宫核心,刚杀了吞灵兽,他便像等在时间裂缝里的看客。
沈清秋的冰袖在腕间轻颤,她眼尾微挑:"你似乎知道些什么,为何不首说?"
书生的笑纹在月光下淡得像层雾:"我只是个旁观者,至于真相,还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他忽然抬手指向陆寒胸口,"不过可以给个提示——幻灭之森的核心机关,与你们的过去息息相关。"
陆寒心口一紧。
他想起幼时跪在祠堂外,嫡兄陆昭穿着金丝绣的家主服踏过他的手背,金冠上的明珠砸在青砖上发出脆响:"庶子也配碰守陵玉印?"沈清秋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她掌心的温度让他回神,却听书生又道:"有时候命运的选择并非只有一种答案。"
话音未落,书生的身影像被风吹散的墨,连青衫的褶皱都没留下。
陆寒望着空无一人的林道,突然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那是守陵人打扫地宫时才会用的香,带着古木与铁锈混合的味道。
"他的玉牌纹路..."沈清秋的声音低下来,"和我在天机阁古籍里见过的'九陵使'腰牌很像。"
陆寒瞳孔微缩。
九陵使是传说中守护上古九大陵寝的隐世者,百年前突然从修仙界消失,连天机阁都查不到半点踪迹。
他握紧匕首,龙鳞纹路在掌心发烫:"不管他是谁,先过了眼前这关。"
两人踏入幻灭之森时,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变成了软泥。
原本葱茏的树木在转瞬间褪去颜色,枝桠扭曲成狰狞的爪牙,连月光都变成了血红色。
陆寒的后颈泛起凉意,这不是普通的幻境——他能清晰闻到腐叶的腥气,能感觉到泥水污染裤脚的湿冷。
"小心!"沈清秋突然拽住他的胳膊。
陆寒抬头,眼前的景象轰然碎裂。他回到了十岁那年的守陵祖祠。
朱红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十二岁的陆昭踩着他的脊背跨进来,金冠上的明珠晃得他睁不开眼。"家主之位是嫡子的,你这野种也配跪在这里?"陆昭的靴底碾过他的后颈,守陵玉印在他怀里硌得生疼——那是他偷偷从密室里拿的,想证明自己也能感应地宫灵气。
"哥..."陆寒哑着嗓子开口,换来的是更重的践踏。
陆昭抓起玉印摔在地上,青玉崩裂的脆响里,他听见父亲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昭儿做得对,庶子怎可染指家主信物?"
记忆里的陆寒终于哭出声,可此刻站在幻境中的陆寒却突然笑了。
他望着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小身影,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守陵祖祠,他握着修复好的守陵玉印,当着全族的面引动地宫灵气。
陆昭的脸白得像纸,父亲的手在颤抖,而他说:"从今日起,陆家守陵人,由我陆寒接任。"
幻境开始摇晃。
陆寒伸手触碰记忆里的自己,指尖穿过那团虚影时,他听见沈清秋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阿寒!"
沈清秋的幻境里,她正被绑在祭台中央。
腊月的风卷着雪粒打在她脸上,族里的长老举着青铜剑站在高处:"沈家女娃,用你的血祭河神,保我族三年风调雨顺。"
"阿姐!"五岁的弟弟扒着祭台边缘哭,被族卫一脚踹开。
沈清秋望着母亲躲在人群后不敢抬头,父亲摸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她用攒了三年的零嘴换的生辰礼。
"我不要死在这里。"记忆里的沈清秋咬碎了舌尖,血沫混着雪水往下淌,"我要活着,我要让他们后悔。"
此刻的沈清秋站在幻境之外,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
她想起在青冥秘境里,她用冰锥刺穿追杀者的喉咙;想起在乱葬岗,她与陆寒背靠背挡住尸潮;想起刚才在溶洞里,她掷出的匕首穿透吞灵兽心脏时,陆寒接住她的手有多稳。
"够了。"沈清秋轻声说。
幻境里的祭台突然结冰,冰棱从地底窜出,将青铜剑冻成碎渣。
记忆里的小女孩抬起头,与现实中的沈清秋目光相撞——她看见自己眼中的冰碴子化了,露出簇簇跳动的火。
当陆寒和沈清秋同时从幻境中挣脱时,幻灭之森的雾气正在凝结成诡异的形状。
原本的树木重新抽出嫩绿的枝芽,可风里却多了种黏腻的触感,像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呼吸。
陆寒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系统面板在他识海边缘若隐若现。
他刚要开口提醒沈清秋,就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咔嗒"声——那是系统启动警告时才会有的机械音。
沈清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凉得反常:"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说话?"
陆寒屏住呼吸。
风里的黏腻感更重了,他听见极轻的、类似于齿轮转动的声音,混着若有若无的低语:"执念...执念...放下执念..."
"走。"陆寒拽着沈清秋往前跑。
两人的脚印刚踏进前方的迷雾,身后突然传来"嗡"的一声,像是某种屏障被触发的震颤。
陆寒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地面裂开了蛛网状的纹路,每道缝隙里都渗出幽蓝的光。
系统的警告声终于在识海炸响,但陆寒没听清内容。
他只看见沈清秋的发丝突然飘了起来,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拉扯她的魂魄;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那声音里混着越来越清晰的、属于系统的电子音:"检测到强烈精神..."
系统的警告声在识海炸响时,陆寒的太阳穴几乎要裂开。
他能清晰感觉到有冰凉的丝线正顺着后颈往识海钻,像是要把他的意识扯成碎片。
沈清秋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颤,可那温度却像一团火,顺着相扣的指缝往他血脉里烧。
"系统,解析当前精神波动来源!"陆寒咬着牙低喝,舌尖尝到铁锈味。
系统面板应声在识海展开,淡蓝色的数据流疯狂滚动,最终定格在一行血字上:"精神侵蚀源:幻灭之森核心灵枢,需以执念为引,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沈清秋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
她另一只手掐了个天机阁秘传的静心诀,冰袖上的霜花簌簌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阿寒,你记不记得在青冥秘境里,我们被困在噬魂藤阵时,你说过什么?"
陆寒的意识被冰寒刺痛,记忆碎片突然清晰——那时他浑身是血,却笑着把最后一颗回元丹塞进她嘴里:"只要我们活着,就没有破不了的局。"
"对,就是这个!"陆寒突然仰头大笑。
他松开沈清秋的手,却反将她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跳动的心脏撞着她的掌心,每一下都震得那冰凉丝线寸寸断裂:"我的执念不是仇恨,是要守着陆家守陵人的责任,是要护着该护的人!"
沈清秋的眼尾泛起薄红。
她望着陆寒眼底翻涌的光,忽然想起在乱葬岗时,他也是这样,明明伤得站不稳,却把她护在身后说"有我在"。
她指尖的冰诀骤然加速,冰雾裹着两人的意识首冲天际:"我的执念不是报复,是要活成自己的光,是要和你一起站在更高处!"
识海里的丝线"咔嚓"断裂。
陆寒眼前的血月突然坍缩成星屑,沈清秋的冰雾撞碎最后一团黏腻的黑雾。
两人踉跄着扶住对方时,脚下的土地突然开始剧烈震颤。
"轰——"
等陆寒再睁眼,入目是断壁残垣。
焦黑的石柱上爬满青藤,破碎的玉阶间生长着半人高的野棘,连空气里都飘着若有若无的焚香味。
沈清秋的冰袖还沾着未散的寒气,却在触到风的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这里的灵气浓度,比外面至少浓郁十倍。
"欢迎来到真正的试炼之地。"
低沉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像古钟在云端震颤。
陆寒的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新提示:"检测到上古陵寝核心区域,建议宿主开启'地宫探索模式'。"他刚要应,就见沈清秋指着前方断墙——原本爬满青藤的石壁上,竟浮现出一行金色符文,笔画间流转的灵气,与守陵玉印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更诡异的是,他们脚边的野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露出下面埋着的青铜地砖。
每块地砖上都刻着星图,而那些星图的排列方式,与三天前陆寒在守陵祖祠引动的地宫灵气轨迹完全重合。
"阿寒。"沈清秋突然拉紧他的衣袖。
她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残塔,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紧绷,"你看那塔尖——"
陆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残塔最高处,不知何时立着道青衫身影。
月光穿过他的身体,在地面投下两重影子:一重是书生模样,另一重...竟与守陵陆家祠堂里那幅"九陵使"古画中的身影分毫不差。
"执念是刃,也是光。"青衫身影的声音混在风里,"接下来的路,你们要自己走了。"
话音未落,残垣上的金色符文突然开始流动。
陆寒感觉脚下的青铜地砖在发烫,沈清秋的冰袖上结出了从未见过的冰花——那是只有极北之地万年玄冰才会有的纹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对方的手。
废墟的景象开始扭曲。
刚才还在眼前的残塔,眨眼间变成了一座悬浮的玉台;脚边的野棘重新抽芽,开出血色的花;连空气里的焚香味都变了,混杂着一丝熟悉的沉水香——那是守陵人打扫地宫时才会用的味道。
陆寒的系统面板再次震动,这次弹出的提示让他瞳孔微缩:"检测到空间重叠,当前区域包含守陵地宫、天机阁秘境、以及...未知古陵。"
沈清秋望着不断变化的西周,忽然轻笑一声。
她指尖拂过冰袖上的冰花,将陆寒的手攥得更紧:"看来,我们的麻烦才刚开始呢。"
风卷着残叶掠过两人脚边。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青衫书生腰间的玉牌发出刺目的光。
玉牌上的纹路彻底清晰——正是传说中"九陵使"的专属印记,而玉牌中央,两个纠缠的命盘正缓缓转动,其中一个命盘边缘,刚刚裂开一道极细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