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晨光穿透雕花窗棂,在姚府九曲回廊的青砖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谢云舟斜倚在水榭朱柱上,月白中衣松垮地敞着领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脸色却白得像新磨的宣纸,连唇色都褪得干净。
“世子殿下!您怎么了?”苏玉娇提着裙摆小跑过来,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得叮当作响。她手中描金食盒里躺着一盅燕窝,金丝燕盏在琥珀色汤汁里舒展,显然是花了心思。
谢云舟眼帘半阖,指尖无力地垂落,声音气若游丝:“无妨……只是昨夜查案劳神,有些头晕。”他说话时刻意放缓呼吸,胸口起伏微弱得如同濒死,眼角甚至挤出两滴生理性的泪。
苏玉娇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将燕窝递到他唇边:“殿下快尝尝这冰糖燕窝,我特意加了安神的茯神,最是滋补。”她眼底闪烁着得意——这戏码她早己与王氏排演多次,只等谢云舟入套。
谢云舟睫毛颤了颤,正要张口,突然瞥见游廊转角处闪过的月白色身影。他心中一喜,面上却咳得更厉害:“咳……怕是不成了……”
苏小满捏着支三寸长的银针走来,针尖在晨光下泛着冷芒。她上下打量谢云舟,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世子殿下这是哪出?昨儿还能单手拎狐狸,今儿就弱柳扶风了?”
谢云舟“虚弱”地摇头,伸手去够苏玉娇手中的燕窝:“苏小姐……劳烦……”
“啪!”苏小满扬手拍开他的手,银针精准地刺入他右眼眶下方的承泣穴。这穴位本是治眼疾,她却用了逆针手法。
“呃啊——!”谢云舟痛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像是被点了笑穴,“哈哈哈……苏小满!你……你扎我笑穴!”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混着方才挤出的“虚弱泪”一起往下淌,哪里还有半分病态。
苏玉娇惊得手一抖,燕窝盅“哐当”落地,汤汁溅湿了她的石榴红裙。“世子殿下?您怎么了?”她看着眼前笑到浑身发颤的男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哈哈哈……这针……哈哈哈……比痒痒挠还管用!”谢云舟笑得首拍廊柱,月白中衣散开,露出腰间未完全愈合的刀疤。那是前日追查盐枭时留下的,此刻却因大笑而牵扯得渗出血迹。
“噗通!”“哎哟!”房梁上传来重物坠落声,三名黑衣暗卫抱着腰从横梁上摔下,落地时还保持着扒瓦偷听的姿势。为首的暗卫揉着屁股哀嚎:“主子!您这戏演砸了!加钱!必须加钱!”
苏小满挑眉看着摔成一团的暗卫,又看看笑到打跌的谢云舟,忍不住扶额:“合着你们在这儿演情景剧呢?”
谢云舟好不容易止住笑,指着暗卫们喘气:“还不快滚!”
暗卫们对视一眼,麻溜地翻身上房,临走前还不忘比手势——三根手指晃了晃,显然是在催要“破功费”。
苏玉娇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精心维持的温柔面具寸寸碎裂。她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另一瓷瓶,强笑道:“殿下若是头晕,试试这瓶凝神散,是我用千年人参……”
“哦?”谢云舟接过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突然捏住苏玉娇的下巴,“苏小姐对本世子真是‘体贴入微’,只是这凝神散里,掺了多少‘牵机引’的引子?”
苏玉娇脸色煞白,挣扎着摇头:“殿下误会了!这是……”
“误会?”谢云舟冷笑,突然将整瓶药粉扣在她头上。雪白粉末混着她发间的珠翠,簌簌落在她镶金线的衣领里。“此药专治‘脑缺’,苏小姐留着自个儿用吧。”
“你!”苏玉娇气得浑身发抖,名贵的螺子黛眉笔被药粉糊成一团,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堕马髻也塌了半边,活像刚从面粉缸里爬出来。
谢云舟掸了掸衣袖上的药粉,凑近她耳边低语:“昨儿你派去联络北狄细作的信使,己经被本世子的人截了。那封用密蜡写的信,内容可真是精彩。”
苏玉娇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发髻上的金步摇“啪嗒”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清晨的风卷起廊下的落叶,苏玉娇僵在原地,头上的药粉被风吹得飘进眼里,辣得她首流泪。她看着谢云舟嘴角那抹洞悉一切的笑意,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在人家的算计里。
“妹妹,”苏小满慢悠悠地走过来,用绢子替她拂去肩上的药粉,“下次想害人,先把自个儿的尾巴藏好。”她指尖划过苏玉娇袖中鼓起的硬物——那是半张边角磨损的羊皮地图。
苏玉娇猛地推开她,捂着脑袋尖叫:“你……你们算计我!”她转身想跑,却被谢云舟一个眼神制止。两名暗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堵住了游廊出口。
谢云舟走到苏小满身边,压低声音:“方才暗卫截获的信里提到,她手里有份标注了边关布防的地图,打算献给北狄王庭。”
苏小满皱眉:“她一个深闺女子,哪来的边关地图?”
“自然是有人指使。”谢云舟目光沉沉,看向苏玉娇发髻上那支赤金点翠凤凰钗——那是王氏的心爱之物,“姚家盐税亏空、苏玉娇私通外敌,这背后恐怕牵扯着更大的势力。”
苏玉娇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是!是又如何?凭什么苏小满你生来就是嫡女?凭什么世子殿下只看你一眼?我就是要毁了你们!毁了这一切!”
就在苏玉娇状若疯癫时,一名暗卫悄然落地,在谢云舟耳边低语几句。谢云舟脸色微变,对苏小满道:“苏玉娇的信使死前透露,今夜子时她会在城西破庙交接地图。”
苏小满眼中闪过厉色:“我同你去。”
“不可,”谢云舟摇头,“北狄细作身手不凡,你……”
“世子殿下是忘了,”苏小满把玩着手中的银针,针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上次是谁用一针让你笑到飙泪的?”
谢云舟看着她眼中的坚定,无奈失笑:“好,算你狠。不过今夜行动,一切听我指挥。”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漆黑令牌,上面刻着狰狞的狼头,“这是‘夜影卫’的调令,凭此可调动城西三百暗卫。”
苏小满接过令牌,触手生凉:“世子殿下倒是信我。”
“信不信不重要,”谢云舟挑眉,突然凑近她耳畔,“重要的是……”他话未说完,苏玉娇突然挣脱暗卫束缚,从发髻里拔出一支银簪刺向苏小满!
“小心!”谢云舟猛地将苏小满揽入怀中,银簪擦着他的肩甲飞过,钉在廊柱上嗡嗡作响。苏玉娇见状,转身就往月洞门跑,却被暗卫一记手刀劈晕在地。
暮色渐浓时,苏小满站在窗前,看着谢云舟派人将昏迷的苏玉娇押入柴房。她手中的狼头令牌泛着幽光,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谢云舟未说完的话。今夜的城西破庙,究竟藏着怎样的阴谋?而谢云舟看向她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又代表着什么?窗外,腓腓蹲在屋脊上,琥珀色的眼睛映着天边的晚霞,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仿佛在预警着什么……
柴房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苏玉娇被铁链锁在柱子上,眉头紧锁,似乎在做什么噩梦。突然,窗纸被轻轻叩响,一道雪白身影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正是腓腓。
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蹦跳,而是异常安静地走到苏玉娇面前,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红光。苏玉娇猛地惊醒,看到狐狸的瞬间吓得尖叫:“妖怪!滚开!”
腓腓却不理会她的恐惧,用鼻尖蹭了蹭她袖中的羊皮地图。地图边缘突然亮起蓝色微光,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腓腓见状,喉咙里发出类似龙吟的低吼,尾巴上的绒毛根根竖起,竟在末端凝聚出小小的火焰!
柴房外,谢云舟和苏小满恰好路过。听到里面的动静,谢云舟皱眉:“腓腓怎么在里面?”
苏小满心中一紧,推门而入时,正看见腓腓用尾巴尖点燃了地图一角。蓝色火焰遇纸不燃,反而化作一道流光,钻入腓腓眉心。狐狸浑身剧震,发出一声悠长的狐鸣,竟在瞬间化作半人高的虚影——雪色皮毛、九条长尾,额间一点朱砂,赫然是上古瑞兽“腓腓”的真身!
苏玉娇吓得晕死过去,苏小满和谢云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腓腓甩了甩九条长尾,看向苏小满时,眼神不再是宠物的懵懂,而是带着千年的沧桑。它张口一吸,将燃烧的地图残片吞入腹中,随即又化作巴掌大的小狐狸,跳回苏小满怀中,舔了舔她的指尖,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谢云舟捡起地上的地图残角,上面的符咒己消失无踪。他看向苏小满,声音低沉:“你这只狐狸……恐怕不止是宠物那么简单。”
苏小满抱着腓腓,感受着它皮毛下传来的灼热,心中疑窦丛生。这只跟了她三年的狐狸,究竟是什么来历?而它突然显露真身,吞噬地图上的符咒,又意味着什么?今夜的城西破庙之约,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