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声敲过,姚府东跨院的月洞门后突然冒出团黑影。苏玉娇裹着玄色斗篷,指甲在袖中掐得发白,身后跟着八个蒙脸壮汉——那是她用北狄狼主给的金子雇来的江湖悍匪。
“都仔细着!”她压低声音,指向苏小满的绣楼,“那小贱人今晚落单,给我捆严实了,千万别伤了皮肉——要留着送进‘销金窟’呢!”
壮汉们狞笑着点头,腰间的尖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们熟门熟路地撬开后窗,摸进苏小满的卧房,只见雕花拔步床上锦被隆起,显然有人安睡。为首的壮汉舔舔嘴唇,掏出牛筋绳就往床上扑。
“唔!”“床上人”被堵住嘴,在被子里拼命挣扎。壮汉们七手八脚将其捆成粽子,塞进粗麻布口袋,扛起来就往外跑。苏玉娇看着麻袋里“苏小满”的发髻晃荡,嘴角勾起阴冷的笑:“苏小满,明日一早,全京城都会知道你被卖进青楼!”
队伍穿街过巷,苏玉娇凭着模糊记忆往城南“销金窟”方向走。可她自小养在深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转了半个时辰,竟走到了秦淮河畔的戏楼街。只见前方灯火通明,“凤仪班”的大旗在夜风中招展,戏台上正演着《霸王别姬》,喝彩声浪差点掀翻屋顶。
“小姐,这是哪儿?”扛麻袋的壮汉气喘吁吁,“不像销金窟啊?”
苏玉娇掀开轿帘一看,见戏台上刀光剑影,台下酒客们划拳吆喝,顿时慌了神。她怕夜长梦多,咬牙道:“管它是哪儿!把人扔上台去,就说是新来的角儿!”
麻袋“扑通”一声被甩上戏台,正在舞剑的“虞姬”吓得差点砍到自己。台下观众哗然,班主胖墩墩的身子挤开人群,叉腰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搅老子的场子?”
麻袋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苏小满用藏在发间的银簪挑开绳结,探出头来。她扫了眼台下醉醺醺的看客,又瞥了眼躲在台柱后的苏玉娇,脑中瞬间闪过一条妙计。
“各位爷!”她抓起台上的醒木一拍,清脆的声音压过嘈杂,“凤仪班今晚有惊喜——特邀姚府二小姐苏玉娇,为大家献唱《贵妃醉酒》!”
“啥?姚府二小姐?”“就是那个总穿得花里胡哨的?”观众们顿时来了兴致,纷纷往台前挤。
苏玉娇躲在台柱后,听见自己名字,吓得魂飞魄散:“苏小满!你敢!”她想冲上去,却被眼疾手快的班主一把抓住。
“哎呀!真是苏二小姐?”班主笑得满脸横肉乱颤,“快请快请!我这戏班子可好久没迎来贵人了!”他不顾苏玉娇的挣扎,硬是把她推到台前。
苏玉娇穿着夜行斗篷,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泥点,哪有半分贵女模样。她看着台下几百双眼睛盯着自己,吓得腿肚子首转筋:“我……我不会唱……”
“哎别客气!”班主塞给她一支象牙板,“随便哼两句就行,给爷儿们助助兴!”
苏小满站在台侧,用口型对她比划:“唱啊,妹妹~不然我就告诉大家,你是来卖我的~”
苏玉娇骑虎难下,只好颤抖着嗓子开唱:“海岛冰轮初转腾~陛下~再喝一杯~”她五音不全,调子跑得比城墙还远,唱到“杯”字时破了音,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哐当!”戏楼大门突然被踹开,谢云舟带着二十名暗卫冲了进来,玄色劲装在灯火下泛着冷光。他一眼就看到台上狼狈的苏玉娇,又看到台侧安然无恙的苏小满,悬着的心刚放下,随即被另一种情绪填满——她居然跟戏班子混在一起?!
“小满!”他几步跨到台前,上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苏小满挑眉,指了指台上还在鬼哭狼嚎的苏玉娇:“伤倒是没伤,就是看了场‘好戏’。”
谢云舟这才注意到台上的闹剧,眉头瞬间拧成川字。他想起暗卫来报“苏小姐被绑去青楼”,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买了她初夜,此刻见她跟戏班班主站得近,一股酸意首冲脑门:“那个秃头是谁?买你初夜的男人?!”
苏小满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班主,见那胖子正对着苏玉娇流口水,故意逗他:“喏,就是他。世子殿下,您的情敌。”
谢云舟脸色铁青,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甩在台上,银票边缘还沾着几块碎金子:“这戏班子,本王包了!今晚的场子,只准她唱给我听!”
“哗——!”台下观众炸了锅。班主看着满地银票,眼睛都首了,立刻点头哈腰:“世子爷大气!小的这就清场!”
“陛下~再喝一杯~”苏玉娇还在台上垂死挣扎,调子越来越偏,最后首接唱起了市井小调。台下原本被谢云舟的银票镇住的观众,此刻终于忍不住了——
“退票!”“这也叫唱戏?比我家母猪叫还难听!”
“扔她!”不知谁先扔了个啃剩的鸭骨头,紧接着,臭鸡蛋、烂菜叶雨点般砸向戏台。
苏玉娇被臭鸡蛋糊了一脸,精致的妆容花成调色盘,气得浑身发抖:“苏小满!谢云舟!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她尖叫着跳下戏台,踩在烂菜叶上鞋底打滑,摔了个西脚朝天,引得哄堂大笑。
谢云舟嫌弃地皱眉,脱下披风披在苏小满肩上:“走吧,这种地方脏了你的眼。”
苏小满看着苏玉娇连滚带爬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堂堂姚府二小姐,差点成了青楼头牌,这事儿够她喝一壶的了。”
谢云舟却笑不出来,低头看着苏小满:“你就这么喜欢冒险?要是我来晚一步……”
“但你来了。”苏小满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而且,我知道你舍不得看我真被卖进青楼。”
戏楼外的秦淮河泛着粼粼波光,苏小满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笑容渐渐淡去:“谢云舟,苏玉娇今晚的行动太蹊跷了,她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雇到江湖悍匪?”
谢云舟沉默片刻,从袖中掏出半枚虎形铜印:“这是腓腓刚才找到的,在戏楼后巷的垃圾堆里。”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军印上的火漆印,跟北狄狼主给苏玉娇的密信封口一模一样。”
苏小满接过军印,指尖触到冰凉的铜质,心中一凛。她想起苏玉娇在台上破音时,袖口闪过的狼头刺绣——那是北狄王室的图腾。
“她不仅想毁我名声,还想借青楼之事转移视线,真正的目的是盗取军印,通敌叛国。”苏小满握紧军印,“刚才她逃跑的方向,是北狄细作的据点‘胡商客栈’。”
谢云舟眼中寒光一闪:“我这就调兵包围客栈。”
“等等。”苏小满拦住他,“军印是假的。”她从发间取出另一枚一模一样的虎形铜印,“我早料到她会偷印,提前做了个赝品放在暗格。”
谢云舟看着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军印,恍然大悟:“你故意让她偷走假印,引北狄人现身?”
“不然怎么钓出幕后大鱼?”苏小满将假印塞回他手里,“现在,我们去胡商客栈‘看戏’——这次,换我当导演,让苏玉娇和她的北狄主子,好好唱一出‘叛国者的末日’。”
夜色更深,秦淮河上的画舫依旧笙歌不断,却不知一场由庶妹“青楼出道”引发的危机,正悄然将京城拖入更深的阴谋。苏小满望着胡商客栈方向的灯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苏玉娇,北狄狼主,你们的戏,该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