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之夜的天幕像被泼了浓墨，连星子都坠得无影无踪。
苏劫站在青冥古关最高的望楼，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的因果簿，掌心沁出的汗将皮质封皮洇出个浅淡的印子。
"嗷——"
火眼狸突然从他肩头窜起，蓬松的尾巴炸成毛球，前爪死死扒住望楼木栏。
这只本应慵懒的灵兽此刻瞳孔缩成竖线，喉咙里滚着压抑的低吼："它要动手了！
裂缝在吃城墙！"
苏劫猛地抬头。
月光完全被蚀去的刹那，他看见城垣中段那道半人高的裂缝正缓缓"生长"。
青灰色的砖石像被无形的手揉捏，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黑黢黢的缝隙里翻涌着浓稠如墨的雾气，每一缕都裹着细若游丝的尖啸——那是他曾在阿木识海里见过的，域外残识的嚎叫。
因果簿在他怀中发烫，金色字迹突然浮现，震得他胸口发麻：
【限时任务】抵御域外意识侵蚀——时限：子时前。
完成奖励：功德点×100，因果线重塑能力解锁。
失败后果：裂缝稳定度-30%，青冥古关半数守关者意识被夺。
"系统，显示因果图谱。"苏劫咬着后槽牙低喝。
半透明的光膜在他面前展开，原本代表青冥古关的金色脉络上，数十条墨线如蛆虫般蠕动。
最密集的几处，墨线竟穿透了守关者的命数光团——连族里最老实的三娃、总爱偷他烤红薯的阿竹，光团边缘都爬上了暗纹。
"所有人不得接触任何异常之人！"苏劫反手抽出腰间短刃，刃背重重磕在望楼铜铃上。
清脆的响声刺破夜幕，"若见眼神发首、动作机械者，先制伏再问话！
苏岩，带一队人守住西角楼；小九，去巡城巷口盯着——那些墨线往民居钻了！"
话音未落，城楼下传来闷喝。
苏劫探身望去，七个守关弟子正跌跌撞撞往裂缝方向跑。
他们的衣襟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的朴刀却握得死紧，刀面映着他们空洞的眼——那不是活人该有的眼神，像被抽走了魂，只剩具被线牵着的傀儡。
"打开它......回归吾土......"
为首的青年突然开口，声音像两块石头互相摩擦。
苏劫认得他，是前两日还帮自己给受伤的火眼狸敷药的阿奎。
此刻阿奎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吾主说，放我们回家......"
"因果连锁·逆向牵引！"苏劫咬破舌尖，腥甜涌进口腔。
因果簿的金光顺着他的指尖窜出，在半空凝成一张细网，精准套住阿奎命数光团上最粗的墨线。
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可牵引目标——三里外山坳处，三阶裂风豹意识线。"
苏劫指尖猛颤。
这招他前日才在系统空间里用虚拟目标练过三次，每次都疼得冷汗浸透中衣。
此刻他咬碎了半颗后槽牙，强行将阿奎与裂风豹的意识线绞成死结。
"噗！"
阿奎突然捂住脑袋蹲下，喉咙里发出孩童般的抽噎："娘......我错了，不该偷摘枣......"而三里外的山坳传来震天怒吼——那只本在捕猎的裂风豹突然红了眼，转身扑向同群的母豹，尖锐的爪子在对方腹部划开尺长的血口。
"蝼蚁！你竟敢扰乱我的布局！"
一道阴恻恻的冷笑炸响在识海。
苏劫眼前发黑，仿佛有根烧红的铁钎正往他识海最深处钻。
他踉跄着扶住栏杆，指甲在木头上抠出五道血痕——那黑影竟绕过肉身，首接攻击他的识海！
"青灵......"他咬着牙念出那个名字。
半月前，族中最老的守墓婆婆咽气前，塞给他一片染血的绢帛。
绢帛上的封印咒此刻在识海浮现，朱砂写就的"封"字泛着暖光。
苏劫想也不想咬破指尖，在半空画出同样的符文——血珠坠地的刹那，符文腾起赤金火焰。
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那道钻向识海的触须瞬间焦黑。
裂缝里的黑雾猛地倒卷，砖石崩裂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果簿的提示几乎是立刻响起："裂缝稳定度+15%，功德点×100到账。"
苏劫顺着栏杆滑坐在地。
他能感觉到识海深处火辣辣地疼，像被人拿砂纸反复打磨；后背的衣服早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凉飕飕的。
远处传来苏岩的喊杀声，火眼狸的低嚎混着妖兽的嘶吼，在暗夜里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小劫！"
小九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苏劫抬头，看见那具用玄铁和灵木铸成的傀儡少女正提着半人高的重剑跑来，发间的琉璃珠沾着血珠，在暗夜里泛着妖异的光："西角楼的王伯醒了，说看见黑雾往地窖钻！
还有......"她顿了顿，重剑指向裂缝方向，"那黑雾好像......在退？"
苏劫撑着栏杆站起来。
他望着逐渐收敛的黑雾，又低头看向因果簿——那道淡灰色的裂痕还在，只是不再颤动，像道结痂的伤口。
夜风卷着血锈味扑来。
苏劫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封印咒的余温。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月蚀才到中夜，黑影不会轻易退去。
"把所有制伏的人集中到祠堂。"他扯下衣角擦了擦短刃上的血，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让族里的老妇熬安神汤，加三倍朱砂。"
话音未落，裂缝方向突然传来"咔"的一声。
月光不知何时从云缝里漏了一线，正照在裂缝最深处。
他看见黑雾中浮起一只眼睛——赤红色，竖瞳，眼尾拖着蛇信般的纹路。
那眼睛只存在了刹那，便随着黑雾的退去消失不见，却在苏劫的视网膜上烙下了痕迹。
"系统。"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是......"
"检测到域外天魔残识核心。"系统的声音难得带上了波动，"当前等级：残缺态。
建议宿主......"
"闭嘴。"苏劫打断它。
他望着东边渐起的晨雾，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远处传来梆子声。
这是后半夜的第一更，可苏劫知道，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他靠在城墙上慢慢滑坐，脊背抵着冰凉的砖石。
识海的疼痛像潮水般一阵强过一阵，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重影。
最后一秒的意识里，他听见火眼狸在耳边急促地叫，看见小九举着重剑朝他跑来，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回应。
晨雾漫上来时，苏劫的手指还攥着因果簿。
封皮上，那道淡灰色的裂痕，正随着他的心跳，缓缓......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