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层褪了色的塑料薄膜,糊在教室窗玻璃上。程思穹蹲在讲台下,用粉笔头敲着黑板报的木质边框。班主任李桂兰的高跟鞋声从走廊传来时,他正把朱砂粉掺进蓝色颜料里,指尖沾着的红色在苍白的校服上洇开,像朵早开的梅。
“全校就咱们班黑板报最敷衍!”李桂兰的教鞭敲着黑板,“程思穹,你反正不说话,以后就负责这个。”粉笔灰簌簌落在她烫卷的发梢,程思穹抬头时,看见她领口别着的翡翠吊坠——那是上周家长会时,她从一个矿老板家长手里“没收”的。
第一幅黑板报完成于秋分前夜。程思穹站在课桌上,用掺了朱砂的粉笔勾勒出复杂的几何图形。月光从窗棂斜切进来,那些线条突然蒙上一层微光,宛如某种古老文字在显形。他后退半步,踩碎了不知谁扔在地上的玻璃球,碎片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恰好填满图形的缺口。
次日清晨,教室炸开了锅。值日生尖叫着跑出教室,黑板报上的图案在晨光中竟呈现出流动的质感,像是无数条细蛇在攀爬。数学老师陈默推了推裂开的眼镜,突然冲上前,用袖口拼命擦拭某组曲线:“这是三元三次方程的图解...怎么会用卦象表示变量?”他的声音发抖,领口渗出冷汗,洇湿了程思穹昨天塞在他办公桌上的匿名纸条——上面用香灰画着“救”字。
“传播迷信!”校长拍着讲台,保温杯里的枸杞洒了一地。程思穹站在角落,看着校长发亮的头顶反射着黑板的光,突然想起程阿嬷说过的话:“光越亮的地方,影子越暗。”陈默突然抓住校长的手腕,指甲抠进对方皮肉:“他在救我...那些公式在算我的死期!”他疯了似的扯开衬衫,露出胸口用钢笔写满的算式,每个等号都划着触目惊心的红叉。
当天下午,陈默在教师宿舍上吊自杀。遗书用程思穹的粉笔画草稿纸写就,背面的演算公式密密麻麻,最后一行用红笔圈着“1965-2003”——那是陈默的出生与死亡年份。法医在现场发现,死者脚边散落着香灰,而程思穹的黑板报不知何时被人用黑布遮盖,布料边缘露出半枚柏树枝的碎屑。
“他有抑郁症。”李桂兰在办公室里冲警察解释,手指不停地翡翠吊坠,“整天说有人在他脑子里写公式...对了,那个哑巴学生总往他桌上塞奇怪的东西。”程思穹隔着玻璃窗看着她,发现她脖颈上有片暗红色的斑,形状竟与自己黑板报上的某道曲线重合。
深夜,程思穹翻墙进了学校。月光下的黑板报黑布无风自动,他伸手揭开时,看见自己画的符阵中央多了行血字:“替罪羊己死,下一个是你。”朱砂粉在指尖发烫,他顺着符阵的纹路摸过去,竟在黑板夹层里摸到一块生锈的校牌——“周明远”,1992届毕业生,照片上的少年眉眼与周弈惊人地相似。
程阿嬷的煤油灯在祠堂亮起时,程思穹正把校牌埋进香灰罐。“算出陈默的寿数了?”老人用银簪拨弄灯芯,火苗突然窜高,映出她鬓角新添的白发,“他老婆拿了周氏集团的封口费,当年矿难...陈默替他们做了假账。”香灰罐底的柏树枝突然燃烧,灰烬中浮出“28”这个数字——正是陈默遗书中公式的总和,也是程阿嬷本月的虚岁。
凌晨三点,程思穹蹲在陈默坠楼的窗台边。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用指尖在窗沿划出一道细痕,里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是掺了朱砂的防腐液,正是周氏集团旗下殡仪馆的特供品。远处的柏树林传来夜枭的叫声,他摸了摸后颈的朱砂痣,忽然听见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低语:“下一个...是李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