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坠地,裂成三瓣。
每一块碎片里都映着胭脂扭曲的脸,她的尖叫声刺得人耳膜生疼。陆沉踉跄后退,半边身子还残留着被拽入镜中的寒意。
"她......她还在里面!"他嗓音嘶哑,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截狐尾骨。
青衫女子弯腰拾起最大的那块碎片,指尖在镜面轻轻一划:"镜子碎了,但契约还在。"
镜中的胭脂突然安静下来,她隔着裂缝与陆沉对视,红唇微启:
"夫君,你以为这样就能逃掉?"
她的声音不再是刺耳的尖叫,反而带着某种诡异的温柔,像是新婚妻子在嗔怪晚归的丈夫。
天刚擦黑,青灯巷就亮起了灯。
不是寻常的灯笼,而是一盏盏青皮纸灯,火光幽绿,照得整条巷子如同鬼市。陆沉跟在女子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这些灯......"
"是引魂灯。"女子头也不回,"专给迷路的魂魄指路。"
她在一户宅院前停下,檐下悬着的青灯比别处更暗些,灯罩上绘着女子梳妆的图案。
"到了。"
门板上贴着的褪色喜字突然渗出血珠。
推开门,屋内竟张灯结彩。
正厅摆着张供桌,上面放着对龙凤烛——烛泪堆积如山,显然燃了多年。烛台旁是个牌位,上书:
"爱妻胭脂之位"
落款被血迹模糊,只能辨出一个"陆"字。
"这是......"
"你们的新房。"女子轻声道,"三百年来,她一首在这里等你。"
内室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梳妆台的凳子。
"夫君?"
胭脂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掩不住的欢喜:"你终于回来了。"
里屋点着红烛,比外间亮堂许多。
胭脂端坐在梳妆台前,正对镜描眉。铜镜完好无损,仿佛方才的碎裂只是幻觉。她从镜中看见陆沉,眉眼弯成月牙:
"来帮我画眉,好不好?"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像是新婚燕尔的小妻子。可梳妆台上摆着的不是螺黛,而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刀尖沾着暗红的胭脂。
陆沉僵在原地。
"怎么?"胭脂转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嫌弃我了?"
她抬手抚过自己的脸,指尖所过之处,皮肉如蜡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
"还是说......"骷髅的颌骨开合,"夫君更喜欢我这样?"
"哗啦——"
胭脂突然掀翻妆奁,各式首饰滚落一地。她抓起把白骨梳,拽过陆沉的手: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梳齿划过掌心,顿时鲜血淋漓。她却恍若未觉,将沾血的梳子插入自己发间:
"这样,我们就永远分不开了。"
鲜血顺着她的鬓角流下,在雪白的脸上划出两道刺目的红。
陆沉想抽手,却发现自己的五指不知何时己与她交缠在一起——
血肉相融。
"够了!"
青衫女子突然闯入,手中青灯大亮。灯光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融合的血肉顿时如遭火炙,"滋滋"作响。
胭脂惨叫松手,陆沉趁机后退,撞翻了梳妆台。铜镜落地,映出无数个胭脂扭曲的脸。
"老板娘!"胭脂的声音陡然尖利,"你非要坏我好事?"
女子不答,只是将青灯挂在梁上:"青灯巷的规矩,活人不入阴宅。"
她看向陆沉:"走。"
"想走?"
胭脂的嫁衣无风自动,屋内红烛齐齐爆响。她抬手一挥,供桌上的牌位猛地飞向陆沉——
"砰!"
青衫女子闪身上前,铜铃震响,将牌位击得粉碎。木屑纷飞中,陆沉看见牌位里藏着一缕干枯的青丝,缠着根红线。
"你的头发......"他喃喃道。
胭脂突然安静下来。
"是啊,"她轻抚自己的发,"当年你亲手系的。"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是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你说......结发为夫妻......"
屋内的红烛一根接一根熄灭。
胭脂站在黑暗中,嫁衣褪色成惨白。她望着满地碎木,突然笑了:
"你剪了红线,碎了牌位......"
"现在连这点念想也不给我留?"
她抬手摘下凤冠,露出满是疤痕的额头——那里刻着个"负"字,深可见骨。
"那就一起死吧。"
整条青灯巷的灯笼同时熄灭。
黑暗中,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陆沉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摸上自己的后颈——
"抓住你了。"
胭脂的声音贴在耳边,带着腐香的气息。
就在她即将扣住陆沉咽喉的刹那,巷口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是茶馆的门开了。
一道青光如利剑劈开黑暗,照出胭脂惊愕的脸。
"老板娘!"胭脂厉喝,"你竟敢......"
话音未落,青光中突然伸出只苍白的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铜铃声由远及近,青衫女子的声音冷冷响起:
"我说过——"
"活人,不入阴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