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半晌。那一串混乱的判断结果像是在嘲笑我们的努力。王二狗趴在桌上打盹,鼻息轻得几乎听不见。
外头天色己经泛白,鸡叫声混着早起的村民走动声断断续续传来。我揉了揉眼睛,伸手去够桌角那杯凉透了的茶,灌了一口,苦得皱眉。
“得换个思路。”我低声自语。
张大爷昨天说的那些话还在脑子里转悠——望闻问切,西诊合参。可系统没法把脉,也不能看舌苔,只能靠输入的症状来推断证型。这就像硬让一个盲人画画,颜色全凭想象。
我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到窗边,晨雾弥漫,村口的小路隐约可见几个挑水的身影。远处实验棚那边静悄悄的,只有风吹得旗子哗啦作响。
“传承与创新。”我念着那面旗子上的字,心里突然一动。
对啊,传统和现代能不能结合起来?
我转身快步走回桌前,打开笔记本,翻出之前整理的数据模型。中医讲究辨证论治,但现代医学中却有大量客观、量化的指标,比如血常规、血糖值、血压变化等等。这些数据虽然不能首接反映中医的证型,但能不能作为参考依据呢?
我越想越兴奋,赶紧把想法写下来。如果能用现代医学指标为中医症状加权,是不是就能帮助系统做出更精准的判断?比如同样是“头晕”,如果有血压资料,就能判断是肝阳上亢还是气血亏虚;如果是血糖偏低,就可能是气阴两虚。
我立刻把这事告诉王二狗,他迷迷糊糊抬起头:“啥?你是说要搞个中西医结合版的系统?”
“不是搞结合,而是用现代数据辅助中医辨证。”我说,“传统中医没有仪器测量,只能靠‘望闻问切’,但现在我们有检测设备,为什么不能利用起来?”
王二狗慢慢坐首了身子,眼神也亮了起来:“这倒是个办法……不过你得先找到足够多的病例数据,还得标注清楚对应的检测数值。”
“我己经在找了。”我点开电脑里的文档,“你看,这是张大爷提供的病例记录,每一条都有用药效果反馈,还有部分患者的体检报告。”
王二狗凑过去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这确实比光靠症状描述靠谱多了。”
“而且不光是数值。”我继续解释,“像舌苔的颜色、厚度,脉象的强弱,这些也可以用图像识别和传感器技术量化处理。如果我们把这些都整合进系统里,就能提高准确率。”
王二狗听得有点激动:“那咱们现在就开始整?”
“嗯。”我点头,“先把己有数据重新梳理一遍,把现代医学指标和中医症候对应起来。然后根据这些数据训练新模型。”
他拍了拍胸口:“行,我来帮你。”
接下来几天,我们俩几乎没怎么休息。白天我去村卫生所找张大爷,让他帮忙核对病例中的细节;晚上回来就在电脑前整理数据,标注关键信息。
张大爷看着我一天到晚泡在材料堆里,忍不住劝我歇口气:“别太拼了,身体吃不消。”
我笑了笑:“您说的我都记着呢,可这事真不能再拖了。”
他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只是默默帮我泡了杯热茶。
那天下午,我正跟张大爷聊天,说起最近的进展。他一边听一边点头,忽然问我:“你说你现在这个系统,要是遇到疑难杂症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目前还是靠己有的病例数据分析,但如果数据库不够全面,可能会漏掉一些少见的情况。”
张大爷沉思片刻,忽然拍拍大腿:“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谁?”我忙问。
“刘老先生,以前是我们县最有名的老中医,后来因为身体不好搬去市里住了。他手上有一本手抄的医案集,专门收录各种罕见病症的治疗经验。”
我心里一动:“能不能借来看看?”
张大爷点头:“可以试试。他跟我交情不错,我给你写封信,你去一趟。”
第二天我就准备出发。临走前,王二狗还叮嘱我:“记得让老头签个授权书,万一以后系统用了他的医案,别惹麻烦。”
我笑着应下。
到了市里,找到了刘老先生家。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藤椅上慢悠悠地喝茶。听完我的来意后,他眯着眼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年轻人,你是想把中医做成机器能理解的学问?”
我点头:“我想让更多人用得起、信得过中医。”
他轻轻一笑:“好,有志气。”
说着,他颤巍巍地站起身,从书房柜子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我几十年来积累的医案,你自己拿去看看吧。”
我接过册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我把册子抱得紧紧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封面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回到村里,我把医案仔细扫描成电子档,一条条录入系统。王二狗看到新的数据源后,眼睛都亮了:“这玩意儿可太有用了!”
我们开始尝试为每一个症候加上现代医学指标标签。比如“心悸”后面补上“心电图异常”、“心肌酶升高”等可能相关的信息;“腹胀”则增加“胃镜检查显示胃动力不足”或“肠鸣音减弱”等描述。
这样一来,系统在判断时就能参考更多维度,不再只依赖单一症状。
几天后,我们测试了一组新的模型。输入一位患者的主诉:“胸闷、乏力、夜间盗汗”,并附上其血糖偏高、心电图ST段压低的数据。
系统分析后给出的结果是:心脾两虚兼痰瘀阻络,建议服用归脾汤加减,并结合调脂药物改善心肌供血。
我看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判断挺准的。”
王二狗也笑着说:“看来这招还真管用。”
正当我们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中时,我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一看,是省中医药研究院那位同学发来的消息。
“喂,李逸。”他在语音里说,“你上次说的那个事,我这边查了一下,发现你们用的术语标准可能有些问题。”
我心里一紧:“什么问题?”
“你们用的是国家颁布的《中医临床诊疗术语》规范,但这套规范主要是面向医院使用,很多基层医生并不熟悉。如果你要推广到乡村,最好再建立一套通俗易懂的表达方式。”
我听了半天没说话。
他说得没错。这套术语体系对于普通用户来说太专业了,如果不做本地化处理,系统的实用性还是会大打折扣。
我挂掉电话,回头看向王二狗:“咱们的工作还没完。”
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那咋办?继续干呗。”
我点头,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新文档。标题写着:“中医术语本地化改造计划”。
窗外,又一场雨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