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薄锦业,穿着天蓝色的牛仔裤,上面搭了一件紧身的高领毛衣,显得身材越发的挺拔。
他把托盘放到桌子上,看着她温柔道:“过来吃饭。”
江沐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低声哦了一声。
她坐到沙发上,看着那只比专业手模还要好看的手,帮自己把白玉碟子里小菜拿出来,然后把勺子递给自己。
菜色很漂亮,菜量不多,但种类丰富。
江沐颜接过勺子,说了声,“谢谢。”
粥很好喝,软糯清甜。
她本来很饿,觉得自己能喝很多的,结果没喝几口就不想喝了。
薄锦业看她把勺放到了碗里,轻声道:“再吃点。”
江沐颜看着在灯光下越发温柔的俊脸,拿起勺子强迫自己又喝了几口。
薄锦业看她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伸手握住她手里的勺子,“不想吃就算了。”
他接过她手里的碗和勺子,把东西收拾到托盘里,端起托盘转身。
江沐颜看着他的背影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的事?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说的,我记得我前几天还问你你家的那场火是人为的还是意外。”
薄锦业回头,灯光刚好照在他的发顶,发梢投下的暗影挡住了那双深邃的眼睛,“确实是意外,因为那个人也烧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可是你不是去查了吗?找到了那个人,知道了他已经癌症晚期了,本来也没有几天好活了。可他有个残疾的妻子,和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为了他们以后能有个安稳的日子,他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来完成害死你父母的阴谋。20万,害得你家破人亡。”
江沐颜每说一句,薄锦业的神经就绷紧一分,好似眼前还能看到把天空都映红了的大火。
那令人不舒服的酸痛感袭来,他抬头,那双深邃的眸带着连绵不绝的痛终于露在了她的面前,“他连这个都给你说了?还给你说了什么?说过他跪下来求我让我放你一条生路吗?”
江沐颜轻轻地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却觉得心口更堵了。
“我知道我们不配,我们江家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薄家的。我们踏着你父母的尸体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我以前还对你……总是仗势欺人,现在想起来,我还真是无知又狠毒。”
“所以你觉得对不起我?”
他没等她说话,继续道:“那就留下来吧,留在我身边好好赎你们江家的罪好了。”
她的眼眶倏的就湿了,泪水滴落,她低下头,一时间心如刀割。
她坐了很久,直到薄锦业送托盘回来,她依旧低着头,耷拉着肩坐在那。
直到他蹲到她的面前,手指落在她的发上,她才抬起了头。
一张苍白的肿着眼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心狠狠地震了震,手指怜惜的擦过她的眼眶,“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们把以前的事都放下,好好地过我们现在的日子好不好?”
她看着他的眼问,“你真是这样想的?”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的呀,小颜,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可我不爱你了呀,我也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气场咣就降到了最低,他拼命地克制着从身体的四面八方涌来的疼痛和愤怒,沉着声音道:“你累了,洗洗睡吧。”说完甩开她的下巴起身,转身就出了门。
那之后的薄锦业又忙了起来,或者说故意躲着她。
每天睡觉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回来,醒来的时候就又走了。
这两天南歌也总是来陪她,拉着她弹弹琴,聊聊天,或者两个人去外面散散步。
为了她们玩得好,薄锦业特意找人在后面养了两匹马。
和她以前养的那匹很像。
这天,秋高气爽,两人骑马沿着山脚一直往前跑,直到遇到了一条小溪才停了下来。
两人坐在溪边,看着马儿悠闲的散步、喝水。
南歌不由得道:“不得不说,薄总的眼光可真是无人能及,难怪他短短的几年,就把江氏的市值做大了好几倍。看看人家建别墅选的这个地址,典型的依山傍水,主要还离市区近,简直就是完美到极致了。”
秋风吹来,没有树叶的树枝轻快的晃动着。江沐颜伸手顺了顺头发,没有说话。
南歌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伸手抱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到怀里,“哎!我知道伯父的离世对你的打击很大,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也知道无论我怎么安慰你,最终能让你走出来的除了时间,就只有你自己了。”
“我并不是没想过他会离开,我甚至有一段时间每天也要想好多次,他离开了我该怎么办。其实我知道,他活的很痛苦,死亡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更何况,要是他知道我和拿自己的婚事做了交易,他的命是薄锦业出面救的,我都想象不到,他会是什么样的想法,有怎样的反应。
所以他恢复意识的那段日子,我都不敢去看他,生怕他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很懦弱。”她侧头看着南歌笑,苦涩如黄连。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大概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努力的复建,锻炼,就是为了把真相告诉我。”
南歌心一提,嗓子发紧,“什么真相?”
“我和薄锦业有世仇的真相呀。”上帝真是一个绝世好编剧,总是会给你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故事走向,让你在这俗世里艰难的取舍,痛苦的挣扎,半分不得安宁。
南歌整个人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的,“真是狗血的一匹。不过,那薄锦业所有的所作所为就有解释了,可是伯父,伯父那么好,你们……你们能有什么仇?”
“我爸爸,谋杀了他的父母。”
那其实是一个东郭先生和蛇的故事。
江宏盛前三十岁都只是一个混混,虽然认识了潘舒尔努力的想改邪归正,挣钱养媳妇,可一个没资金又没能力的人谈何容易。直到后来,他在去接潘舒尔的途中救了一个被人追杀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就是薄锦业的爸爸,薄俊豪。
薄俊豪很感激江宏盛的救命之恩,他看江宏盛人不错,又因为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又要养活妻儿,就动了和江宏盛一起合作挣钱的想法。
江宏盛自然是满口答应,两个男人一拍即合,江宏盛出面,薄俊豪在后面指导。
很快,他们就在股市里挣到了第一桶金。
一年后,他们一起成立了公司,说是合股,其实大部分的资金都是薄俊豪管的,招人,成立团队,也是薄俊豪一手抓的。
但江宏盛很聪明,薄俊豪肯教,他也肯学,很快就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领导人。
事业蒸蒸日上,公司越做越大,钱挣得越来越多,两人的分歧也越来越大,一度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而最后,公司在上市的前夕,江宏盛谋划了杀人案,那场大火本来要烧死他们一家三口的,可不知怎么的,薄锦业却半夜跑了出去,躲过了一劫。
而江宏盛找到薄锦业已经是三年以后了,那个时候潘舒尔已经是癌症晚期了,江宏盛觉得她得了不治之症,都是自己的报应,老天爷给了他最残酷的报应,要夺走他最爱的人的性命。他开始吃斋念佛,开始做善事,可依旧改变不了自己妻子病情不断恶化的事实。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从一位朋友的嘴里听到了有次他去福利院做善事,碰到了一个孩子,长得很像薄俊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江宏盛却觉得这是自己难得的救赎的机会,再加上这些年,愧疚感一直都在他的心里经久不散,疯狂的折磨着他,他早就后悔当初那个一拍脑门做的决定了。
又因为院长说他曾被打坏了头,从那以后就把以前的事忘记了,于是他去福利院看了薄锦业好多次,试探了好多次,确定他的确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才领养回了家。
只可惜,潘舒尔终究没有熬过那个冬天,年纪轻轻地就撒手人寰。
那之后,他唯一爱的、在乎的人就只剩下了江沐颜。
可他看着自己带回来的薄锦业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心里即欣慰又害怕。
而他的心里其实也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个男孩比他想的还要聪明,还要有能力,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愿意为当初的事情赎罪,可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要怎么才能保证自己的女儿一辈子不被伤害呢?
那就是让薄锦业爱上她,就像自己,就像他的父亲。
他甚至想着等到两人相爱,结婚生子,他就把公司交还给薄锦业,这样既补偿了他,也保住了自己女儿的荣华富贵。
只可惜,自己的女儿爱上了人家,人家却压根看不上他疼到心尖上的女儿,哪怕她的女儿是绝无仅有的好姑娘,可薄锦业却不爱,甚至厌烦、讨厌。
他想尽了一切的办法都失败了,最后只能用权势压迫薄锦业和自己的女儿订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