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的伸手推开他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
他就像一颗无根的大树,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是站不稳了似的。
可能是太累了吧,他想着,侧目,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江沐颜,哑声道:“先把你爸爸的后事办了吧,嗯?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她没有说话,可能是太累了,也说不出什么吧,只想着最后一眼看看爸爸,和他好好地告告别,便抬脚朝外面走去。
其实人这一辈子,挺没意思的,无论你是什么身份,经历过什么,到最后,都是全身冰冷僵硬的躺在一张宽不过1米,长不过2米的床上,有的甚至都没个人和你做最后的临终告别。
可能是因为情绪宣泄完了吧,她表现的很镇定,整个人如一颗千疮百孔,只剩下沉默的枯树,安静的看着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爸爸。
不知道他最后消失意识的那一秒想到了什么,反正此刻她的脑海里全都是他对自己的好,从小就喜欢抱着自己,有一段时间还喜欢用胡子扎自己的小脸,每次自己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问他猜猜我是谁的时候,都会很认真的想,听她说不对的时候,就会故作苦恼。猜到了自己欢呼雀跃的时候就会抱起自己转圈圈。
后来妈妈死了,他一下子就老了下来,可面对自己的时候,依旧慈祥和蔼。她几乎都想不到他对自己严词厉色过,永远都是无限的宠爱。
最喜欢说,“我的乖小宝呀,你一定要做这个世界上最最快乐的小公主呀。”
泪水还是滑落了。
江沐颜擦掉泪,拼命地调动僵硬的脸部神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爸爸,你安心的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两年长大了很多,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娇气、任性的江大小姐了。现在的我,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你见到妈妈,见到她,一定要告诉她,小宝很爱你们,小宝自己一个人,也会生活的好好的。”
大概是因为,无论如何他也是赫赫有名的薄总的岳父吧,出殡的那天,来了好多好多的人,几乎整个御城的权贵世家都来了。
乌央乌央的,男的女的,全都穿着黑衣,举着黑伞,手里拿着一支白色的菊花。
大部分都是江沐颜不认识的,自始至终,她都垂着头,麻木不仁的机械般的鞠躬。
最后,江宏盛埋在了江沐颜妈妈的旁边,那是他早早就替自己选好的墓地,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雨很大,宾客中午就离开了,只有江沐颜呆呆的看着两块墓碑,久久不能回神。
薄锦业黑色的大衣早就湿透了,乌云压在头顶,好似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欲坠,顷刻间就会支离破碎。
江沐颜慢慢的扶着腿跪下,她看着要跪的薄锦业,抬头,说了这两天的第一句话,“别跪,他承受不起。”
薄锦业心里难受,但看着她那张惨白的脸,了无生机的黑亮的眸,最终还是依了她。
江沐颜磕了三个头,站在另一边的悦姨急忙俯身搀起了她。
她脑子嗡的一声响,眼前一黑,整个人栽了过去。
后面的南歌急了,伸手去扶她,她的身子却被一只大手接过。
薄锦业抱起江沐颜,看了眼尚信道:“阿信,先送歌儿回去。”
南歌本想说想守着江沐颜的,却被尚信拉住了胳膊。
南歌回头,隔着雨帘看着冲她摇了摇头的尚信,最终还是长舒了一口气,作罢了。
之后的两三天一直都在下雨,秋雨绵绵,好似要带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热量。
江沐颜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着,高烧,几乎掏空了她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
也是这个时候,薄锦业才知道她的身体亏空的有多厉害。
客厅里,薄锦业看着捧着茶杯的林悦,嘴角带着笑,眸色却沉而重,“悦姨,小颜的身子不一直都是你照顾的吗。”
当年江沐颜出国,林悦都是跟着去的,就怕她吃不惯喝不惯,有个贴心的人照顾着,总是好的。
林悦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平静道:“可能是这两年太操心了吧。你也知道,江氏的事和她父亲的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特别是去年,你明明早就得到了江氏的控制权,却还是派你们多的人搜查小颜的下落。她害怕到不行,生怕你害她,只能在你的搜捕下东躲西藏的,过得认不认鬼不鬼的。她没有死掉,也算是她命大了。”
“所以,她去年一年躲到哪里了?而你又去了哪里?”
林悦放下水杯,抬头看着他,虽笑着,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压制不住的不悦和恼怒,“薄总这是在审我老婆子?或者说,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问我。”
薄锦业不由得叹了口气,“悦姨,你知道的我只是关心小颜。”
“你无非是想弄清楚她去年一年躲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藏着什么秘密吧。”林悦的目光瞬间锐利了起来,“其实我从来都不看好你们之间的感情,很早以前我就劝过小颜,你这个人确实很优秀,长得招小姑娘待见,能力也有,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但你这个人城府太深,从小就喜怒不形于色,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小颜跟了你,无疑是羊入了狼口。那些年你没有得势的时候,看小颜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对靠近小颜的一切人都保持着侵占了你领地的敌意。特别是何然,你对他的敌意一度到了克制不住的程度。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竭力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原因。锦业,你如果真的为她好,就应该放过她,你应该比我了解她是什么性子的人。”
薄锦业低头,高大的身子覆着一层薄薄的黑雾,他抬头,安静的看着林悦,不怒而威的气势却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林悦的头顶上,“你如果真的为她好,就应该劝她好好地和我过日子的。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他们江家欠我的。江沐颜,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了也要和我埋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分开。”
“你简直就是疯了,”林悦蹭的站了起来,怒瞪着薄锦业,“你这样会逼死她的你知不知道?”
薄锦业看着转身上了楼的林悦,整个身上的劲瞬间全卸了,瞬间瘫在了沙发上。
房间里,江沐颜已经醒了。
她愣愣的看着窗外,远处的山脉蒙着厚厚的一层雾,整个世界都像是在低声哭泣的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感觉到有人走近了,回头,就看到林悦神色温柔的看着她。
她张开嘴巴,喊了声,“悦姨。”
林悦上前,蹲在床边,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我想洗澡,”江沐颜张开发涩的嘴,“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那也要先吃点东西,别到时候晕在浴室里了。”
江沐颜听话的嗯了一声,问道:“他还在家?”
“这几天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刚才问起了你的身体。”说到这,林悦就心疼。
她的身子当时几乎没有养,看到了江宏盛的新闻,就急匆匆的赶回了御城,这一年,她饥一顿饱一顿,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挣钱和照顾爸爸上了,那还顾得上自己。
江沐颜神色淡淡的,没有说话。
“我去给你端吃的。”
江沐颜看林悦出了门,慢慢的扶着床坐了起来。
好几天都没怎么动了,全身都是酸软的。
她试着移动身子,慢慢的走下床,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到柜子边,倒了杯水,喝了口。
温水入肚,她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开门的声音传来。
她喊了声“悦嫂”回头,笑容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