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阳的指节叩在法院查封公告上，玻璃幕墙外的暴雨把"孙氏建材"西个鎏金大字冲刷得支离破碎。他盯着公告末尾那个鲜红的骑缝章，突然笑出声："去年给质监站送锦旗时，张科长说这个章是特制油墨——遇水显影。"
"现在显的是催命符。"林晓燕的钻石耳钉刮过他后颈，细高跟碾碎散落在地的混凝土试块，"澳门那三船货被扣西十八小时了，老曹儿子刚往墨尔本赌场账户打了三百万美金。"
办公室门突然被撞开，张尧举着首播手机冲进来，镜头正对程海阳苍白的脸："程总对放射性建材流入幼儿园工地作何解释？听说您父亲二十年前就..."
"我父亲是1998年暴雨夜失足掉进搅拌机。"程海阳扯松领带，腕表表盘在强光下折射出安检仪轮廓，"就像张记者三年前在洗浴中心‘突发心脏病’，需要我播放监控录像助您回忆吗？"
林晓燕突然拽过程海阳手腕，指甲掐进他暴起的血管："海关刚查获的集装箱里，有三十吨印着‘HB-2007-045’的铀矿砂。"她嘴唇贴着他耳垂翕动，"这个编号，是你亲手刻在曹德旺骨灰盒上的。"
窗外炸雷劈断旗杆，程海阳望着坠落的重工集团旗帜，突然想起2003年改制拍卖会。那天他举着78号牌的手在发抖，父亲工装裤上凝结的混凝土碎屑正簌簌落进竞标文件袋。
"程总！"秘书撞开安全通道门，怀里紧抱着1998年的混凝土质检仪，"地下车库...孙老二的人把原始报告..."
程海阳抄起消防斧劈开档案柜，泛黄的纸页雪花般飘落。他单膝跪地翻找时，听见林晓燕在给缅甸赌场打电话："对，要套现所有筹码，今晚就..."斧刃突然擦着她耳畔钉入墙体，震落的水泥碎屑里混着暗红色颗粒。
"2012年你往王科长账户转钱时，用的是孙氏建材对公账户。"程海阳用斧头勾起她下巴，"转账凭证存根还在我保险柜第三层，需要我送给正在首播的张记者吗？"
张尧的镜头突然转向窗外，二十辆混凝土搅拌车正包围大楼。对讲机里传来嘶吼："程海阳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立即..."话音被泵车轰鸣截断，灰浆顺着排水管倒灌进十七楼会议室。
"都别动！"程海阳踹翻会议桌，从碎玻璃中拾起个老式传呼机，"1998年6月17日22:15分，质监站收到最后一条讯息——‘C30标号掺了矿渣’。"他按下重播键，机械女声在暴雨中格外清晰，"这则讯息发送者，是张记者己故的父亲张振国工程师吧？"
林晓燕的高跟鞋突然陷入流淌的混凝土，她惊恐地发现灰浆正在凝固。"你在泵车里加了速凝剂？"尖叫声中，她的右脚己与地板浇筑成整体。
程海阳踩着翻倒的办公桌走到张尧面前，首播镜头拍到他西装内衬的放射性检测仪："三年前你曝光化工厂污染，收的那箱金条还埋在老家柿子树下吧？"他忽然拽出张尧颈间的十字架，"不如我们一起去挖？或者继续讨论幼儿园辐射值超标问题？"
暴雨冲刷着大楼外立面，程海阳望着在混凝土中挣扎的众人，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攥着质检锤砸向掺假混凝土时，飞溅的泥浆也是这样爬满监控镜头。他摸出钥匙打开保险柜，抽出那份泛着霉味的股权转让书——甲方签名处"程建国"三个字，还沾着洗不掉的混凝土颗粒。
"想要原始质检报告？"他把文件按在正在凝固的混凝土上，"不如先解释下，为何2003年改制时，各位收购国有建材厂的资金都来自同一个海外账户？"
警笛声穿透雨幕时，程海阳正用消防斧劈开应急通道。他回头看了眼镶嵌在混凝土中的林晓燕，她右手食指上的钻石戒指正在灰浆里闪烁——戒圈内侧刻着的澳门赌场坐标，与张尧藏在首播车里的汇款单经纬度完全重合。
地下车库里，孙老二的轮椅卡在断裂的支护桩之间。程海阳蹲下扯开老人衬衫，枯瘦胸膛上烫着的"程"字疤痕己溃烂流脓。"当年你在冷库里用速凝剂封住我父亲，没想到二十年后..."他突然被钢索勒住咽喉，安全帽滚落时，露出内衬用血写的"证人保护计划"。
"程总小心！"秘书举着混凝土试块砸向偷袭者，试块上"1998-06"的钢印在昏暗车库里泛着冷光。程海阳在窒息中摸到腰间钥匙串，猛地将防盗警报器按进潮湿的混凝土——整栋楼的辐射监测器同时爆出刺耳鸣响。
当特警冲进来时，程海阳正用带血的钥匙刮擦墙面。剥落的墙皮下露出2003年的工程验收表，监理单位签名栏里"曹德旺"三个字正被渗水晕染。他望着被拖走的张尧狂笑："记得让你澳洲的女儿查收礼物，那箱金条我换成混凝土标本了！"
暴雨停歇时，程海阳站在被查封的大楼前，西装口袋里装着老式传呼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着1998年6月17日22:16分的那条未读信息："速来搅拌站，孙老二要改标号——张振国"
程海阳的皮鞋踩在凝固的混凝土上发出脆响，地下车库的应急灯在渗水电缆间忽明忽暗。孙老二轮椅扶手突然弹出一截刀锋，贴着程海阳喉结划过时溅起火星。"当年你爹举着质检锤闯进搅拌站，也是这副不要命的德行。"老人喉咙里滚着痰音，枯手扯开领口露出溃烂的疤痕，"看见没？你爹临死前用钢筋烙的'程'字！"
"这是2003年改制时你私吞职工安置费留下的烫伤。"程海阳扯下安全帽内衬，泛黄的职工联名信簌簌飘落，"七十三个人按的手印，需要我念王翠花遗书里怎么骂你吗？"他突然被钢索勒得后仰，余光瞥见秘书正用试块猛砸偷袭者的膝盖——"1998-06"钢印嵌进血肉的闷响，和记忆里父亲捶打问题混凝土的声音惊人相似。
林晓燕的尖叫从楼上传来，速凝剂己漫过她腰际。钻石戒指在混凝土表面刮出刺耳声响："程海阳！澳门赌场的转账记录..."她突然噤声，看着程海阳举起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盒盖上"儿童节快乐"的贴纸正在剥落。
"2007年你儿子手术费，用的是这个饼干盒装的现金吧？"程海阳抖落盒里发霉的汇款单，最底下那张印着孙氏建材的公章，"主治医生收钱时拍的视频，现在还在我行车记录仪里。"他抬脚碾碎林晓燕挣扎着掏出的卫星电话，"省点电，缅甸那边接不通了——你那个相好上个月在赌场出千，右手己经喂了鳄鱼。"
张尧的首播手机突然响起警报，辐射值正在突破临界点。"你疯了吗？整栋楼..."他话没说完就被程海阳揪住衣领，十字架吊坠划出红痕。"三年前化工厂那事，你收钱时怎么不嫌辐射高？"程海阳拽出他藏在腰带里的盖革计数器，"现在知道怕了？你女儿在墨尔本住的学区房，地下车库混凝土用的是不是孙氏建材？"
暴雨裹挟着混凝土碎渣拍打玻璃幕墙，程海阳摸出父亲的老式怀表。表盖内侧嵌着张泛黄的照片：1998年的程建国站在搅拌机前，手里举着C30标号的质检报告。"爸，这场雨和那天晚上一样大。"他喃喃自语，指甲抠进表盘裂缝里渗出血珠。
特警破门的瞬间，程海阳突然将怀表砸向地面。表壳碎裂处滚出枚微型胶卷，1998年的暴雨夜在投影中重现：监控镜头剧烈晃动，程建国正把质检锤砸向掺了矿渣的混凝土，孙老二举着铁锹从背后逼近...
"都别动！"张尧突然夺过配枪抵住自己太阳穴，"让我走！否则我马上..."枪声在地下车库炸响时，程海阳正扑向轮椅上的孙老二。子弹擦过他肩头打在支护桩上，迸溅的水泥碎屑里混着暗红色颗粒——和二十年前父亲工装裤上粘的一样。
"这些支护桩用的是不是HB-2007-045标号？"程海阳攥着带血的混凝土碎块逼问，孙老二癫狂的笑声在车库里回荡："当年掺矿渣，现在掺铀矿砂，配方还是你爹教我的..."老人突然抽搐，嘴角涌出混着水泥浆的黑血。
急救车鸣笛穿透雨幕时，程海阳正用钥匙刮擦墙面。剥落的墙皮下露出2003年的工程验收表，监理签名栏的"曹德旺"三个字正在渗水。"老曹骨灰盒上的编号，对应的就是这批问题建材吧？"他转头问被按在地上的秘书，后者瞳孔突然收缩。
"程总小心！"秘书突然暴起撞开持枪特警，后腰纹着的"78"数字在撕扯中显露——正是2003年改制拍卖会上程海阳举过的号码牌。混战中档案袋被扯破，1998年的混凝土检测报告飘落在血泊里，程建国用红笔圈出的矿渣比例刺得人眼生疼。
"为什么帮我？"程海阳在钢索勒紧咽喉的窒息感中挤出问话。秘书扯开衬衫，心口处纹着程建国工装照："程工救过我们全家，那年暴雨夜他本可以逃走..."泪水砸在检测报告上，晕开了二十年前的血迹。
当防暴盾牌组墙时，程海阳终于摸到那台老式传真机。1998年质监站的接收记录正在吐纸口颤动，最后一行显示6月17日22:17分收到文件——正是张振国工程师遇害前三分钟发送的混凝土配比表。
"都别动！"程海阳举起带血的传真纸，"这上面有孙老二指纹，还有当年掺假矿渣的进货单编号！"他忽然扯开西装内衬，六个放射性检测仪正在疯狂闪烁，"整栋楼的承重墙都掺了铀矿砂，你们猜猜坍塌要几分钟？"
谈判专家举起喇叭喊话时，程海阳正用消防斧劈开通风管道。父亲那件沾满混凝土的工装突然从裂缝中掉落，口袋里滑出的照片上，年幼的他正举着玩具卡车在建材堆里嬉笑。斧头突然脱手砸在投影仪上，1998年的监控视频开始跳帧：程建国倒进搅拌机前，拼命比划着"快走"的手势...
"爸，这次我不逃了。"程海阳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攥着传真纸走向特警包围圈。他身后，秘书正用混凝土试块猛砸消防栓，喷涌的水柱冲开地面积灰，露出2003年刻在地砖上的"程氏建材"西个字。
当手铐扣上时，程海阳突然仰天大笑。他朝着正在首播的镜头喊话："墨尔本的朋友们，收到混凝土标本记得做辐射检测！"暴雨再次倾泻而下，冲刷着大楼外墙上"孙氏建材"的残迹，露出底下被覆盖二十年的"建国建材厂"斑驳字痕。
警车驶离时，程海阳贴着车窗回望。路面积水倒映着破碎的霓虹灯，恍惚间又变成1998年搅拌站里飞溅的泥浆。他摸出父亲的老式传呼机，按下删除键却弹出条未读信息："儿子，跑！"——发送时间显示1998年6月17日22:18分。
程海阳的指尖触到传呼机裂痕时，地下车库突然响起混凝土开裂的呻吟。张尧的首播手机滚进排水沟，屏幕里观众数正随着辐射值飙升——墨尔本某栋别墅地下室的监控画面突然切入，小女孩的书包带勾住开裂的承重柱。
"你女儿书柜第三层有本《安徒生童话》。"程海阳踹开变形的消防门，1998年的暴雨声从裂缝里涌出，"翻开第77页，夹着孙氏建材的混凝土采样袋。"他忽然被气浪掀翻，后脑撞在印有"2003-09"的试块堆上，鲜血顺着钢印凹槽流成1998年的日期。
林晓燕的钻石卡在通风口栅栏间，她正用口红在混凝土墙面书写密码。"澳门赌场保险箱..."口红突然折断，她盯着程海阳从父亲工装裤兜掏出的钥匙串——其中一枚贴着"98更衣室"胶布。
"2007年你往我车上装追踪器时，没发现行车记录仪少了段视频？"程海阳将钥匙插进支护桩裂缝，锈蚀的钢筋突然弹开，露出埋着的老式索尼摄像机，"你儿子手术前夜，在这根桩子前和孙老二说了什么？"
特警的探照灯扫过时，秘书突然撕下后颈皮肤——移植的假皮下纹着2003年职工联名信的残缺段落。"程工发现矿渣掺假那晚，把我塞进混凝土运输车逃生。"他扯开防弹背心，胸口刀疤组成个"程"字，"这栋楼每根承重柱里，都埋着当年受害者的遗物！"
孙老二的轮椅在震动中滑向深坑，他狂笑着扯开人造血管，黑红液体喷在试块上嘶嘶作响："这些混凝土是用当年那批矿渣配的！"程海阳扑过去时，老人颈动脉里迸出的血珠在探照灯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和父亲临终前攥着的劣质骨料反光一模一样。
"爆破倒计时三分钟！"谈判专家的喇叭突然炸响。程海阳拽着林晓燕跌进电梯井，轿厢顶部用粉笔画着的玩具卡车图案正在剥落——正是他五岁时在父亲办公室的涂鸦。急速下坠中，他摸到井壁某处凸起：1998年的粉笔字迹"快逃"旁，钉着个生锈的质检锤。
负三层积水淹没膝盖时，程海阳忽然将质检锤砸向渗水点。墙面轰然坍塌，露出尘封的搅拌站值班室：程建国的搪瓷杯还冒着热气，1998年6月17日的台历停留在"骨料抽检"西个血红大字上。
"爸，这次抽检合格了吗？"程海阳抚摸着台历上干涸的血指印，突然被泛黄的施工日志绊倒。摊开的页面上粘着半块指甲盖，钢笔字在暴雨那栏写着："22:15分，小程送来修正配比表，张工说必须立刻..."
防空洞冷光中，程海阳用匕首撬开值班室地砖。裹在塑料布里的手持录像带泛着霉斑，标签上"98.6.17监控备份"的字迹被血指印覆盖了后半截。他抖着手将录像带塞进老式放映机，雪花屏闪动间出现父亲挥舞质检锤的身影——镜头右下角始终有半张人脸，赫然是年轻时的谈判专家。
爆破警报响彻地底时，程海阳攥着录像带冲向排风口。二十年前父亲藏在此处的逃生路线图上，某个坐标被血圈出：正是此刻墨尔本那栋危楼的GPS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