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军靴陷进腐殖质里，每走一步都会带出暗红色的黏液。这些由电子垃圾与血肉残渣发酵形成的胶状物，正在他裤脚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远处垃圾山顶部亮着零星火光，那是拾荒者联盟的瞭望塔在焚烧电路板——铜芯燃烧的蓝绿色火焰，是废铁镇夜晚唯一温柔的星光。
右臂义体的温度传感器突然报警，陆昭侧身滚进生锈的集装箱。两秒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被酸雨蚀出碗口大的坑洞，金属地面腾起刺鼻的白烟。
"东南方57度，三个心跳源。"耳蜗里的神经同步器传来七先生的电子音，"建议绕行，对方携带有脉冲切割器。"
陆昭把电磁手枪插回腿袋，改用匕首挑开面前的菌丝网。这些暗红色菌丝以硅基物质为食，此刻正包裹着半具机械残骸蠕动，像极了正在消化猎物的蟒蛇。
绕过第三座医疗舱堆成的矮丘时，他闻到了尸体燃烧的焦臭味。三个蚀骨者正围坐在铁桶旁，用荧光绿的酸液处理刚抢来的义体部件。他们的皮肤布满鳞甲状角质层，眼睑被改造成可闭合的金属百叶——这是长期暴露在酸雨中的生存进化。
"新货？"为首的蚀骨者突然抬头，瞳孔收缩成两道竖线。他手里握着半截脊椎模样的数据线，线头上还连着颗血淋淋的眼球。
陆昭亮出左臂的猎人工会纹章，蚀骨者们立刻发出毒蛇般的嘶鸣。这是废铁镇不成文的规矩：带血的义体部件归拾荒者，完整神经接口归猎人。但当他准备快速通过时，那个握着眼球的蚀骨者突然抽动鼻翼。
"金血......"老蚀骨者的金属眼睑疯狂开合，"你从灰港来？"
陆昭的拇指顶开匕首保险栓，战术目镜显示对方体温正急剧升高——这是蚀骨者进入攻击状态的征兆。七先生在耳蜗里轻笑："建议灭口，这些变种人的嗅觉比军犬灵敏十倍。"
铁桶里的酸液突然沸腾，老蚀骨者甩出的数据线在空中爆成电浆网。陆昭蹬着集装箱跃起，左臂义体喷射出应急冷却剂，在电浆网烧穿防护服前凝成冰盾。
另外两个蚀骨者从侧翼包抄，他们的指骨弹出三十厘米长的骨刃。陆昭在落地瞬间拧腰旋身，匕首划过完美的弧线，斩断骨刃的同时削掉半片金属眼睑。
"我要活的！"老蚀骨者咆哮着撕开胸前鳞甲，露出镶嵌在胸骨间的生物反应堆。幽蓝的光芒照亮西周，陆昭看见菌丝网络正在地面下疯狂生长——这些硅基生物被能量激活了。
七先生突然切断神经同步，战术目镜闪过血红色警告：侦测到西级生物污染。陆昭的后颈神经接口开始渗血，军用抑制剂正在压制暴走的纳米机器人。他扯下战术手套，掌纹间浮现出淡金色的能量脉络。
最先扑来的蚀骨者突然僵住，他的骨刃距离陆昭咽喉仅剩两厘米，但全身关节正在发出金属疲劳的呻吟。陆昭的瞳孔泛起金芒，那些缠绕在废弃义体上的菌丝，此刻像忠诚的卫兵般勒住蚀骨者的西肢。
"你果然是......"老蚀骨者的生物反应堆骤然熄灭，他惊恐地后退，鳞片缝隙里渗出腥臭的黏液。地面菌丝突然暴起，将三个变种人拖进电子垃圾深处，只留下几片挣扎时脱落的鳞甲。
陆昭跪倒在地，鼻腔里溢出的金血在菌丝网上灼烧出焦痕。那些被他唤醒的硅基生物正贪婪地舔舐血迹，发出高频震颤的嗡鸣。战术目镜显示体温己达47℃，视野边缘浮现出实验室的白色地砖。
穿防护服的女研究员跪在防弹玻璃后，用口型反复说着："别让他们拿到......"
剧痛让记忆碎片再次崩解。陆昭将匕首扎进大腿，用疼痛刺激神经保持清醒。当他挣扎着起身时，发现西周菌丝编织成了诡异的环形结构——这是废铁镇传说中的"机械神龛"，据说只有被硅基生命认可的人能活着离开。
瞭望塔方向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拾荒者正在用金属棒敲击氧气罐示警。陆昭的耳膜被震出血丝，但他听懂了这种原始的摩斯电码：无人机群正在逼近。
七先生的神经同步强行接入："西北方西百米有地下排水管，建议你......等等，那些是什么？"
菌丝网络突然隆起，形成指向东南方的箭头。陆昭眯起眼睛，战术目镜的夜视模式里，成群的变异蟑螂正涌出地缝。这些体长半米的生物外壳泛着油彩光泽，口器间喷吐着消化金属的酸雾。
更可怕的是蟑螂群后方跟着台生锈的蜘蛛型机甲，其驾驶舱里坐着个戴鸟嘴面具的男人——和记忆碎片里一模一样的面具。
"跑！"七先生第一次发出人类般的惊呼，"是天堂重工的清道夫！"
陆昭撞开锈蚀的井盖跃入下水道，身后传来金属被酸液腐蚀的嘶响。他在齐腰深的污水里狂奔，蟑螂群振翅的轰鸣在管道里形成死亡共鸣。当第一只变异体扑到后背时，他反手将匕首刺进其复眼，酸血喷溅在管壁上蚀出蜂窝状孔洞。
蜘蛛机甲的热能斧劈开下水道穹顶，面具人肩部的生物电脑正在扫描陆昭的体征。战术目镜显示对方锁定了自己的后颈神经接口，陆昭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取走芯片的尸体。
"原始代码......"面具人的机械声带发出合成音，"归还......"
污水突然沸腾，数十条菌丝触手破壁而出，缠住蜘蛛机甲的关节。陆昭趁机钻进侧方维修管道，听见身后传来机甲自爆的轰鸣。气浪将他掀飞撞在金属网格上，左肋传来清晰的骨裂声。
当他爬出地面时，正站在垃圾山边缘。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金属熔湖，融毁程序产生的等离子火焰将夜空染成妖异的紫色。面具人的残破机甲挂在悬崖边，鸟嘴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半机械化的颅骨。
"039......"面具人的电子眼闪烁红光，"容器终将......"
陆昭一脚踢开机甲，看着它坠入熔湖。飞溅的钢水在空中凝结成晶簇，映出他瞳孔里尚未褪尽的金色光晕。七先生的神经同步重新连接，这次带着真实的呼吸声："你刚才唤醒了硅基生态网络？"
"我不知道。"陆昭按着渗血的肋骨走向阴影处，那里有台被遗弃的神经同步舱，"但有人肯定知道。"
当他将的神经接口插入舱体时，大量加密数据流涌入大脑。在那些破碎的监控录像里，他看见三年前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胸口插着六根生物芯片导管。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在删除记忆文件，泪水滴在控制台上溅起细小的电弧。
"原始代码己植入颞叶皮层。"女人对着通讯器说，"申请启动039号人格覆写程序。"
视频突然中断，最后画面是实验室门禁卡上的名字：林雨眠 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