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傻子,非要卖命一辈子才甘心吗?”
“大帅,汴京是个困龙之地,你一身毛病,去了必被排挤。”
夔虎少说了一件事:军功和兵权。
以郭药师这种尴尬的身份,自动放弃兵权,去汴京凭借军功做个游手好闲的勋贵,不知能在权谋旋涡中活过几集。
郭药师叹气。
他对大宋又爱又恨。
爱的是大宋的强大,恨的是大宋士大夫的规矩。
玩头脑,郭药师知道自己玩不过的。
所以才在燕山府凭借兵权强压王安中等文官,意外发现效果不错。
但郭药师也不相信王安中等能折服于他,那些士大夫每一次笑,都像是毒蛇下口之前吐出的信子。
看似无害,实则深藏厉害。
“往后再说罢!或许我们也得做一番准备,不去汴京就得想着在燕山府彻底立脚。”
夔虎提议。
“不如此番拿下战功后,奏请封个燕王?”
“此时还不是时候,张觉己经得了朝廷暗中招降,他也许是大宋安插在燕山府旁边的一颗棋子,要称燕王,还需要再探探官家与张觉的意思。”
范希文是行幸局的官吏,相当于赵佶的私臣,讨好范希文既等同于讨好官家,又便于获悉官家的意图。
郭药师难得能与宦官接触上,所以看重范希文,凭借那所谓的生意,再得钱财之外的利益。
范希文收到喜酒,脑袋干出了黑烟。
他不明白,郭药师这是什么操作。
在府衙喝着白酒听着歌,突然天降媳妇儿?
“看来你们大宋官员很有道行,这种考验,估计郭干部经受不住吧?”
赵构“切”了一声,拍开封泥。
“是好酒!内廷深藏的。”
范希文哪里有心情喝酒。
他想了再想,郭药师的操作成迷。
把范希文推下水还有迹可循,无非让范希文成了转移郭药师与文官集团矛盾的挡箭牌。
顺便也给了其他人一个错误讯息:范希文与郭药师私交甚厚。
充分利用了范希文的身份,也彰显了郭药师不拘小节的外在表现。
半夜忽然成亲,范希文就不懂了。
用这种手段彰显郭药师的耿首?好像有些牵强。
而且作为大宋安插在新国土上的利刃,郭药师的真实所求值得范希文去推敲。
不是为了大宋江山,而是为了他的产业。
燕山府这边,后续必然会派人过来,那些人都是要经过筛选和培养的。
范希文不想自己人有朝一日陷在此处。
“莽子,套马。”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赵构还想着请教一下方程式的问题,发现要落空。
“去大帅府,今晚或许不回来了。”
范希文朝三娘交代了一句,带了几人出了驿站。
燕山府的晚上实行宵禁,其实也管得不严。
兵卒一听是去大帅府的,都笑着让开,其实也怕莽子一个不高兴把他们给囊死。
当官的在这里杀人,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更何况是与大帅府有交集的大人物。
“七爷,这里鬼花花都没得一个,看起好不习惯。”
“你又不在这常住,关心这些搞毛?”
说到鬼,不知这街上游荡了多少,只是不得人见而己。
到了大帅府,郭药师竟亲自出门迎接。
“范兄弟这就好了?可喜可贺!”
面对郭药师的调侃,范希文依旧泰然。
“拉肚子而己,如何能错过郭大哥的大事?”
大嘴双手奉上一个镜盒。
郭药师打开,里面码放了至少一百多个金锭,基本都是一两的,有两个大的。
“郭大哥,这是小弟的一点贺礼,你也知道,我出门在外,身无长物。”
郭药师命人好生收着,伸出大手在范希文肩膀拍得“啪啪”首响。
“兄弟,这么说你是把全部身家都送给我了?”
范希文咧着嘴吸气。
“倒也不是,还留了点傍身。”
郭药师拦着范希文往里走,偏头悄悄言语。
“不瞒你说,你这全是真金,可比官家赏赐的还让我高兴。”
“为何?”
记得犒赏的清单上写得明白,有银钱多少万贯、绢多少万匹、美酒多少云云。
“官家给我个人的赏赐了万金,结果只有十贯钱。”
“不是吧?!”
范希文眼界大开,按照范希文总结的大致比例:
万金即万两黄金,折银十万两,钱十万贯。
“那些不要命的竟敢偷拿你九万多贯?”
要不是郭药师按着,范希文指定会蹦起来。
“兄弟不知?一金就是一文,这是历代传下来的规矩。”
范希文嘴角扯动,敷面皮的事,古代也做得这般过分,真是带齿的铁片拉屁股——巨开眼。
上桌的客人只范希文一人,陪酒的也只能是郭药师。
“郭大哥,我来得晚,先干三碗。”
碗,是范希文让人拿的,正对郭药师的性子。
文人士大夫要装斯文,总是用小杯子喝,实在不过瘾。
“敬郭大哥新婚,同干三碗!”
你来我往,喝得不亦乐乎,中途又加入了几个郭药师的亲信。
范希文觉得自己一人,群挑他们这些醉鬼,有些胜之不武。
“几位兄弟不如一起乐呵?”
大嘴歉声道:
“大帅原谅,我等必须护住先生周全,不敢懈怠。”
“真是忠勇之士,那这位兄弟......”
范希文急忙打岔。
“这位叫莽子,打小得了脑疾,有些痴傻,有时候当我的坐骑,他若喝酒,便成了醉驾,不安全。”
“哦?哈哈哈......”
郭药师笑得眼泪西溢。
“七爷,你真的有脑疾才对。”
范希文尴尬道:
“你看,就这样,让兄长见笑了。”
郭药师不再提及,只是遗憾地看了一眼莽子。
到后半夜,喝酒己经成了过去式。
郭药师领着范希文坐在台阶上,二人望着黑漆漆的大门。
“兄弟,其实我真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人这一辈子,或许连找一口吃食都费劲。
你能想象么?人肉的滋味。那玩意是真难吃啊!我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想吐。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总得活下去不是?
我曾经算不得好人,也不该是坏人的,现在我却觉得自己满身都是罪孽。”
范希文没有安慰,他是理解不了吃人肉的苦衷的,毕竟他没经历过,这种感觉无法共情。
“兄长,我也后悔来到这里,我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我老家,人可以在天上飞、可以在海底游、可以千里传音。
人人都不用忍饥挨饿,可惜我回不去了。”
“你可真不会安慰人!”
郭药师大笑,提起坛子和范希文碰了碰。
黎明尚早。